抖音盗版书之乱：甄别屏蔽形同虚设，违规商家处罚滞后

作者樊博

编辑徐爱之

抖音上的矫饰注册地店肆

印月潭花苑，一个位于山东省高密县城的寻常住民小区。这座纯居住区从表面来看，与千千万万的县城小区无任何分别。

抖音书店「兰*书店个体店」的注册主体，高密市晏*楚文具店就位于此：晏*楚文具店的注册所在是山东省潍坊市高密市向阳街道凤凰社区印月潭花苑39号。

YOUNG天下从兰*书店购买了一本由呆板工业出书社出书的《刻意训练》。本应粘贴在封底勒口处的防伪标识贴纸，被盗版书商直接翻印上去，成为除证明盗版别无它用的装饰。如下图：

这本书的商家所关联的抖音账号、发货地与账号注册主体的所在各不类似：

书的发货所在暗昧地体现为北京市向阳区。与之关联的抖音账号，体现IP位于山东临沂；书店注册地「月潭花苑39号」则是一处矫饰所在。

据YOUNG天下相识，印月潭花苑小区是总数不到20幢的纯住宅小区。高密文化与旅游局的工作职员告诉YOUNG天下，这一所在为矫饰注册所在，「这个地方是住民楼，哪来的书店」。

碎片拼接起来的故事大概是：

一个居住在山东临沂的人，在山东高密注册了一家矫饰公司，在抖音售卖由北京向阳区某所在发货的盗版书。

盗版书以如许的方式出如今抖音。

违规商家是怎样绕过抖音考核机制的？

7月末，YOUNG天下在78家抖音店肆共购买了78本书，此中颠末辨别有14本为盗版书。我们发如今这些售卖盗版书的14家店肆中，有12家店肆没有公示《出书物策划允许证》。

新经典图书公司为YOUNG天下出具的图书判定证明。有些出书方虽未出具纸质证明，但告知我们辨别正版与盗版的方法 图/YOUNG天下

读客为YOUNG天下出具的纸质判定证明 图/YOUNG天下

YOUNG天下在抖音几家店肆买到的莫言《存亡疲惫》盗版书 图/YOUNG天下

据2016年出台的《出书市场管理规定》第一章第三条规定，国家对出书物批发、零售依法实验允许制度。从事出书物批发、零售运动的单元和个人凭出书物策划允许证开展出书物批发、零售运动；未经允许，任何单元和个人不得从事出书物批发、零售运动。

根据抖音电商入驻条件，商家只能贩卖业务执照中包罗类目的商品，即如果电商的注册主体的业务执照的允许范围，没有包罗出书物零售，则该商家是无法增长册本类目，上传册本的。

在抖音等电商平台上，商家要售卖册本，必要上传册本的ISBN编号（ISBN编号是国际尺度书号，也是国际通用的用来辨别出书物的重要标记。一个正规出书物，只有一个对应的ISBN编号），出书社名称，书名和作者等信息。

这12家店肆并未上传干系信息。它们是怎样绕过抖音的考核机制进入到流畅环节的呢？

为了绕过抖音类目的限定，这12家店肆选择将册本上传至文具用品类，这一类目不必要行业资质。如某书店售卖麦家的作品《人生海海》时，上传的类目是文具用品，干系信息是「产物参数」，包罗的类目是：型号、颜色、生产企业。

书店用如许的方法绕过考核，一本盗版的小说《人生海海》被视作字帖，与真正的字帖一同出如今橱窗，供消耗者购买。

一本盗版的麦家的《人生海海》顶着字帖的名头被上架到了抖音某书店里 截图自抖音

在YOUNG天下发现的违规书店中，一家名为「佰*轩书香个体店」的注册主体是德安县迪风百货店。在天下企业光荣信息公示体系体现的信息当中，该注册主体的策划范围并没有出书物零售，这意味着佰奕轩书香个体店现实上并不能在抖音售卖册本。

别的11家店肆的情况与之类似。都是通过文具用品类目，将册本上传至抖音。

这在商品的标题上有所体现，这12家没有上传出书物策划允许证的书店，所售册本的标题末后，都会带上「字帖」字样。

YOUNG天下在抖音店肆发现的盗版书以字帖名头上架售卖 图自抖音店肆截图

出书物策划允许证的办理险些没门槛，只要完成工商注册登记，且策划范围含出书物零售业务，而且有固定的策划场所，就可以办理出书物策划允许证。

多数地域使用「答应制」办理业务执照以及《出书物策划允许证》。答应制指的是，策划者只需提供所需的证明质料，干系部分不会对策划场所举行发证前的查抄。

在YOUNG天下采购图书过程中发现有的书店没有《出书物策划允许证》，如上图这家书店，点击「更多资质」后，体现如右图：仅有一张业务执照。截图自抖音

正规书店如上图为当当官方旗舰店，除有业务执照（策划范围内涵盖出书物品）外尚有一张《出书物策划允许证》 截图自抖音

上述12家店肆的注册主体中，有9家店肆的注册所在为矫饰注册所在或集群注册所在。

「卓*名笔个体店」的注册所在是海南省海口市龙华区龙桥镇龙洪村84号，以「海南省海口市龙华区龙桥镇龙洪村」为关键词在天眼查搜刮，可以查询到185条效果。

将查询效果按时间序次从远到近分列，可以发现，早期龙洪村注册公司并无「龙洪村xx号」的表述。2020年之后，以「龙洪村xx号」为注册所在的征象才开始出现，且这些公司的注册范例通常是个体工商户，名称中含有「百货」、「商贸」字样，注册时间也比力会合。

早期以「龙洪村xx号」注册的公司，一些已经被市场监视部分以「登记的住所或策划场所无法接洽」而被列入企业策划非常名录。

YOUNG天下致电海南龙洪村一位村办企业的负责人，对方体现龙洪村下辖四个天然村，没有任何书店和电商。

由此判断，该所在应为矫饰注册所在。

再如「优*汇甄选个体店」的注册所在为鹰潭市余江区中童工业园区国际眼镜城商会大厦01单元8795号。以该大厦单元为关键词在天眼查搜刮，可查询到高出26000家公司。这些公司的注册范例通常是个体工商户，名称中含有「百货」字样，注册时间非常会合，通常在一年内麋集注册。

另一个名为「七*文化个体店」的注册所在为九江市瑞昌市南环路40号国贸大厦18楼-7668号，以该大厦18号楼为关键词在天眼查搜刮，可以查询到高出47000家公司。这些公司的特性与上一例子类似。

本地市场羁系局的工作职员告诉YOUNG天下，这一所在为集群注册所在，即多个企业以一家托管机构的住所或策划场所所在作为其住所登记。这些集群注册的店肆，均以贩卖百货为主业务务，并无出书物贩卖资格。

YOUNG天下向抖音客服扣问，七*文化个体店是否拥有出书物策划允许证，但客服体现，他们所能检察的信息与寻常消耗者同等，无法确认这些前台体现无出书物允许证的店肆，是否在配景有出书物策划允许证。

抖音客服向七*文化个体店的扣问，也没有收到复兴，终极客服仅为YOUNG天下办理退货手续。

北京威诺状师事故所所高级合资人、主任杨兆全对YOUNG天下体现，对于这种情况，抖音面对着民事侵权责任：

「抖音应当对店肆的资质举行检察，充实尽到公道留意使命，对于不具有《出书物策划允许证》的店家不予答应其在抖音开店卖书。否则，若抖音无法证明其尽到了公道留意使命的，大概收到权利人发出的要求其删除、断链接的关照函后不实时作为的，则必要根据个案情况，综合毕竟和证据，对权利人负担制止陵犯、消除影响、谢罪致歉、赔偿丧失等民事责任」。

别的，抖音还面对着行政责任，「根据《网络交易业务监视管理办法》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电子商务法》的规定，若抖音不推行法定核验使命的，由有关主管部分责令限期改正；逾期不改的，处二万元至五十万元不等的罚款」。

北京大学法学院副传授、博导杨明告诉YOUNG天下，这种情况著作权人可以诉平台著作权侵权。

矫饰注册地、多店分销为什么？

在抖音，除卖盗版书的店肆，卖正版书的店肆也存在大量矫饰注册所在的做法。为探求一些书店的注册原形，YOUNG天下曾前往青岛和寿光大量矫饰注册所在拜望。

售卖《云中有个小卖部》的丰*图书，与售卖《哈佛经济课》的睿*图书，注册所在相邻，都在山东省潍坊市寿光市洛城街道圣城街以南豪源路以西东城商务区3号楼，且法人为同一人。

两家店肆的注册所在东城商务区3号楼17层，并没有A139、A140这两处所在，YOUNG天下实地拜望发现，该楼层仅两家公司业务，一家装修公司和一家农业公司。

寿光市洛城街道圣城街以南豪源路以西东城商务区3号楼

东城商务区3号楼17层只有两家公司一家是装修公司、另一家是农业公司

装修公司的员工告诉YOUNG天下，这里并没有书店。但根据天眼查体现，东城商务区3号楼17层共注册了580家书店。

寿光文旅执法大队的工作职员对YOUNG天下体现，由于行政手续简化，出书物策划允许证的办理工作已颠末本地的行政审批中央负责，审批中央并不会举行实地查抄，只必要提供干系的质料，就可以或许办理出书物策划允许证。

本年3月，寿光市行政审批服务局发布了「寿光市2022年《出书物策划允许证》年检催告关照」，对未实时举行年检的书店举行转达，此中就包罗上述两家书店。

「*瓜书城」的注册所在，是青岛张戈庄社区。YOUNG天下发现张戈庄社区现实存在的仅一家洗车行以及紧挨着的张戈庄居委会。

洗车行的工作职员告诉YOUNG天下，此前曾有法院的人来到此地，扣问该地是否有公司存在，但该地除洗车行外并无任何公司。

天眼查体现，注册所在为青岛张戈庄社区的公司高出7700家。黄岛区行政审批中央的工作职员对YOUNG天下体现，此前他们接到过许多盗版书的投诉，并已将干系处理惩罚效果公示在黄岛区的当局网站上。

在黄岛区行政公开文件中，从2020年开始，黄岛区一连注销了几千家矫饰注册书店的出书物策划允许证。YOUNG天下在这些文件中并未发现「*瓜书城」注册主体的名字，但从2021年6月开始，这一所在再无新增注册公司。

抖音*瓜书城的注册所在地青岛张戈庄社区 图/樊博

抖音*瓜书城的注册所在地青岛张戈庄社区 图/樊博

除注册所在矫饰外，YOUNG天下在差别店肆所购图书的发货所在类似，乃至在差别店肆购买的书，是被放入同一个包裹，通过快递送达。

比方YOUNG天下在星*书院、凤*书院、子*书院、孔*书院购买的《人间失格》，是由同一个快递包裹寄出；在国*藏书馆、星*书院、天*书院和六*书斋购买的《人间失格》，是由同一个快递包裹寄出；在凉*之年和福*之利专营店购买的《人间失格》，由同一快递包裹寄出；在一*书阁和百*书店购买的《人间失格》，由同一快递包裹寄出。

YOUNG天下在抖音商家采购的图书中的一部分：差别书店的同一本书会被放入同一个包裹快递出来 图/樊博

而这些快递的发货点为同一个所在：河北省廊坊市永清县永清开发区益田道22号。

YOUNG天下在差别的店肆购买的书，此中来自25家店肆、差别版本的《人间失格》、《乌合之众》、《人性的缺点》、《人性的优点》、《三毛传》都由益田道22号寄出。

这25个快递包裹，只留下3个寄件人接洽方式，此中17个手机尾号为*582，7个尾号为*351。此中14家书店快递信息完全同等，寄件人均为此中一家专营店。

以上信息表明这些注册地分布在天下各地的店肆，现实掌控人仅为少数几位。

使用矫饰所在注册多家店肆，分销册本的目的是什么？

公司注销仍可在抖音卖书

在YOUNG天下购书的店肆中，有一家店肆是特殊的，万*斋。

天眼查体现，该店肆已于2022年2月21日被注销。

万*斋的注册主体是山东济南市历城区千珏百货店。历城区文旅局的工作职员告诉YOUNG天下，该公司涉嫌矫饰注册，其注册所在是矫饰的，无法与之接洽，他们称已在《山东法制报》登载干系公告。

万*斋的注册主体

千钰百货店早已在2021年7月8号被济南市历城区市场监视管理局列入企业策划非常名录，来由是未按规定报送企业年报。

2021年7月16日，千钰百货店再次被历都会场监视管理局列入企业策划非常名录，来由是「工商行政管理部分在依法履职过程中通过登记的策划场所及策划者住所无法与个体工商户取得接洽的」。

这意味着，万*斋在策划主体被列为企业策划非常的情况下，仍在抖音售卖册本高出一年。在其注册主体被注销后，近半年内，万文斋仍在抖音售卖册本。

YOUNG天下统计，万*斋在抖音平台上共贩卖超80万本书，仅统计销量超1万本的贩卖额，万文斋抖音上贩卖额就高出了两万万。

杨兆全对YOUNG天下体现，在注册主体注销后，书店属于无照策划，干系款子属违法所得，应予充公。而抖音对这种违法违规举动未推举措态羁系使命时，负有行政责任。

据《网络交易业务监视管理办法》规定，抖音应当对本平台内店肆的工商信息举举措态监测，至少每六个月更新一次，并用明显方式区分已工商登记和未工商登记的店肆，以确保消耗者可以或许清楚辨认。否则，抖音会被市场监视管理部分责令改正，逾期不改正将会被罚款。

抖音做了什么？

「抖音在羁系盗版书方面相对已经做得很好了」。一名出书业垂类媒体负责人向YOUNG天下表达其看法。

客岁底抖音上线了官方维权平台IPPRO，抖音告诉YOUNG天下：IPPRO是业内首个实现同时对商品和内容举行维权的平台，也是电阛阓景覆盖最为全面的平台之一：

「制止客岁年底，IPPRO为3900个权利人和6409份知识产权存案维权提供了服务，受理侵权投诉超1万次，删除侵权链接超4.8万条。」

抖音称对商品上架发布有严格的管控机制，「发布商品时校验商详属性、版权页和国家数据库三方校验同等性，差别等驳回」。

但这一点在盗版册本方面形同虚设，由于盗版书也使用同样的信息数据。别的我们还发现有些图书商详并差别等，譬如《云边有个小卖部》这本书的商详中体现出书社为「花山文艺出书社」，应为湖南文艺出书社。

「平台一连更新迭代技能模子，从前置辨认、风险防范、阻断违规三个环节举行全链路管控。仅客岁一年，累计拦截违规商品发布超9100万次，自动整理违规商品超580万件，下架风险商品超320万件。」即便云云，在商品批评区很显着地出现「盗版」评价的店肆，依然一连策划，抖音不能通过对批评区敏感词、重点词的筛查发现可疑商家？

在册本批评区有「盗版」的批评

只管抖音称「图书商家入驻，在遵照全部平台干系规定的同时，要对其行业资质举行严格考核。」但平台上能出现以字帖为标题商家的盗版书，该怎样表明其考核举动？

抖音方面回应「商品发布时，平台会校验商家填写的属性是否与国家库同等，差别等将被驳回。但大概也存在个别商家恶意规避管控、滥发修改的征象。这在各大电商平台属于由来已久、很难根治的顽疾。平台对此采取的步调是，加大力大肆度定期回扫，一旦发现标题立即严格处理惩罚。」

YOUNG天下发现，某些店肆已经因资质非常一年多仍旧未被「回扫」到。出书物策划允许证的有用时间通常是一年，只要抖音对书店的出书物策划允许证的有用时间举行电子化设置，一些通过矫饰所在注册的书店就可以被实时发现。

如果抖音对商户注册所在加以关注，同样能筛选通过矫饰所在注册的书店：矫饰注册的公司通常会合注册在同一所在，抖音仍可通过大数据统计，将平台上注册所在类似的店肆列出，并通过向本地市场羁系部分核实，扫除矫饰注册所在的公司。

尾声

正如抖音向我们反馈的「平台对这些商家规避管控等举动定期回扫」，以此克制平台上的盗版书标题，杨明曾对YOUNG天下表达过前置羁系、加强回扫频次的发起：「必须筹划一个自动算法，全部人在上传商品的时间都要颠末算法的过滤，然后过一遍这种代价非常、过滤掉关键词如盗版、影印版等，然后埋在算法里。像我们一些游泳，都要先过一个消毒区，天天都得过一遍。」

抖音在发展电商的前期，应更应留意合规性，我们等候一个更加规范的抖音电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