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局危情：致命的乐观｜小败局

文｜任彩茹 姚兰 杨亚飞

编辑｜乔芊

4月3日破晓，在铺天盖地的“虎头局倒闭”听说中，虎头局的一名前高管与首创人胡亭通了3个小时的电话。

这是一场岑寂的、以办理标题为主旨的长谈，由于“感情早就瓦解过了”。他最大的诉求是“排除自己大概存在的法律风险”，假如另有别的，那就是把自己的钱拿返来。

“这笔钱据我所知是直接给胡亭个人的，在胡的形貌中是将钱借给了公司。”一位靠近胡亭的知恋人士称。

履历过瓦解刹时的远不止这位高管一个。在此之前，虎头局的许多员工已被拖欠4个多月的工资，在前员工黄音印象里，许多总部同事都百无聊赖地玩起手机，像是期待死神的审判。

试图力挽狂澜的首创人向总部员工发起了一次线上聚会会议。

据36氪相识，2月尾的这次会上，胡亭允许了各人最关切的三件事：一是3月尾会发放拖欠的工资，二是4月份会有双倍于负债额的融资进来，三是从3月1日起取消按排班发薪，规复正常薪资。

但局面照旧一步步滑向深渊。眼看到了3月中旬，首创人之外的高管悉数去职，月尾总部办公楼也不再续租，老板允许的薪资更是没着落。

“我发现我又受骗了，又被PUA了。”前虎头局信息化产物总监Jason告诉36氪。3月的倒数第二天，他在小红书和抖音发布了“虎头局倒闭之切身履历”的系列视频，舆论被彻底引爆，这家脆弱的公司更加风雨飘摇。

假如将雪厚坡长的斲丧赛道视为一座雪山，虎头局曾经有过一段攀缘自若的韶光。

2019年9月虎头局在长沙蔡锷南路开出首店，用53平米的空间创造了单月最高127万元的惊人业绩。2021年相继完成Pre-A轮和A轮融资，红杉中国、GGV、IDG、寻衅者、老虎举世等一线VC机构纷纷入局，8家门店便估值20亿，是不折不扣的“抢手项目”。

“早期的虎头局数据太良好了，以是在投资人眼前很强势。”一位认识虎头局融资进程的投资圈人士称。

然而短短两年，虎头局就陷入无解的死循环中：一个高度依赖现金流的生意业务，欠款或以亿计，没钱付出薪水和货款，于是门店无法业务，于是更没有营收用来付出薪水和货款。

虎头局看起来只是疫情大情况压垮的浩繁线下企业中的一家，但它也是许多非常崇拜规模、轻视利润的新斲丧公司的范例样本。一位虎头局前高管称，“导致本日的局面，照旧由于公司犯了多少致命的错误。”

“就是痛惜，没有第二句话。”在36氪采访的多位供应商和前员工中，“痛惜”是最常出现的字眼。

胡亭告诉36氪，她依然在积极，盼望留存项目主体。但信心消散地云云之快，外界彷佛已预备好为这颗璀璨一时的新斲丧明珠立碑。

一个关键的坎儿没迈已往

有人早早嗅到危急的气味。

在前高管李琪的影象中，2022年1月花掉的钱，足以让管理层意识到“账上现金所剩不多”。李琪以为这是公司报表抓取不到位所致，“财务和风控部分都没能实时对资金风险做出预警”。

钱都花到那里去了？答案无疑是扩张

2021年上半年，新斲丧创投猛火烹油，虎头局在一年之内拿到两轮融资，红杉中国在Pre-A轮和A轮两度脱手，门店数量也开到30多家。顶着光环，公司在当年末定下了2022年的目的：开到148家直营门店，进入天下十个以上的都会。

紧接着就是向购物中央锁铺、储备门店职员，付出随之飙升。不但每家铺位必要付出相称于2个月或半年租金的押金，正逢春节期间用工荒，许多铺位拿下后却不能装修，又白白空置了一两个月。

在虎头局的“现制”生意业务模子中，前厅的收银、导购、打包加上后厨的风雅分工，做麻薯、挤奶油、做裱花等工种，必要设置20人左右的人力。“当时为了给新店储备员工，还新招进了一批人，2022年Q1的人力本钱占比到达了小顶峰。”李琪说。

对于一家势头正盛的公司而言，很难说如许的目的和动作是有标题的，但谁也没能想到，黑天鹅出现了。

从2022年 2月尾开始，上海陷入为期数月的疫情，虎头局营收贡献最高的都会也恰好是上海。贸易体的开与关、业务时长的调解、人流限定等种种，让虎头局难以开店创收，但工资和租金还在燃烧，账上“所剩不多”的钱碰上了“只出不进”的局面。

黄音正是在此时加入虎头局。“入职时刚好疫情，公司还会发根本工资、发物资等等，谁人时间以为公司挺好的”。但隐隐的不安感也冒出来了，他发现公司的高层已经在连续脱离。

Jason对36氪追念，公司从这年3月份起会合推出了“降本”步调：一是裁掉半数以上的总部职员，二是调解职能职员的薪资规则，对全部人实行排班，按排班天数发薪。在他看来，“厥后的洞穴越来越大，最直接的出发点也是要追溯到这段时间”。

供应商高丰乐也同一时间感到情势不妙。除了货款收账受阻外，据他得到的消息，虎头局原操持2022年春节后出现在李佳琦直播间，前期沟通已经根本谈好，高丰乐的公司也为这次互助备好了一批包装铁罐，但厥后直播未能准期，备好的货直到2022年年底才陆连续续处理处罚掉。

上海的线下贸易到炎天重启时，他一共有近400万的货款压在虎头局，都是年初积攒下的。“当时间开始，能感觉到他们着实已经蛮受影响了，我们也知道没法再供货了，再供下去大概是无底洞。”高丰乐说。

每个人都有止损的时候。2022年7月份，高丰乐末了一次共同虎头局做了产物，8月份后便没再供货，开始一点点追回货款。

胡亭在2022年底对这一年的谋划举行了复盘：各种开店关店节奏被打乱后，虎头局到年底只余40多家门店，算下来整年均匀有113天处于未业务状态，占了这年1/3的时间。

胡亭的总结是，“团体很伤，报表也不悦目”。

数次不适时宜的乐观

当外部情况急剧恶化，大公司都整齐划一地选择降本增效时，一家创业公司该怎样应对？

胡亭的选择是继承冲锋。

在上海封控期间，团队决定把148家门店的开店操持淘汰到88家，但即便云云，这在许多人看来依然是一个激进的目的。

2022年6月上海解封之后，虎头局本该迎来一个调解的窗口期。Jason记得，“当时不管是公司管理层，照旧投资人，都在说这个时间要不要就把现有的店关一关，裁人彻底一些，奔着公司能活下来的目的，先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但胡亭在公司内部表达了乐观。“她以为放开以后，我们的货可以或许供上，流量可以或许返来，生意业务还能继承跑通。”Jason告诉36氪。当时的战略不但没有控制规模，反而是“多开店、多招人”。

正是这段时间，虎头局相继进入了成都、重庆、杭州等都会，连续着“在一线都会最好阛阓”开店的重资产模子，每家店的前期投入都在上百万的程度。

李琪告诉36氪，虎头局在选址时不会看重铺位租金的绝对金额，而是以租金占预估营收的比重来判定。

“不是说你这家店开在阛阓，租金一个月10 万块钱就行不通。假如我这个店一个月能做 200 万，那租金本钱就只有5%，是不是也公道？”

虎头局简直有能做到11万单日营收、净利润也很好的明星门店，好比上海日月光广场店，但显然不是每家店都能云云。

一位烘焙品牌首创人对36氪说，“胡亭某种程度上有点靠感觉服务，但是快速拓店时怎样办理尺度化复制必要很理性的盘算”。

黄音的部分领导客岁曾跟胡亭多次沟通，表现现行的店肆模子有标题，但始终没有告竣同等，“能靠几家店就得到20亿的估值，放谁身上都以为自己没标题”。

“对于我们供应商来讲，真是看在眼里，急在内心。”高丰乐感慨，“她以为只要店开了就能有现金流，但没有把重资产标题想透，这是一个无底洞。”

顶峰时期，虎头局的人数到达2000多人。2022年四五月时，曾有企业家先辈劝胡亭裁人、生存二三十人，但她没有下刻意要把总部砍到一个云云小的状态，只举行了相对温暖的裁人和降薪。

“胡亭在裁人这件事上非常不果断。”李琪对36氪复盘说。据胡亭估算，2022年，虎头局团体付出去1.6亿元薪资，假如以这一年连货款都只能拖欠的资金链情况作为前情，这个数字很难想象。

“一起狂奔”的状态止于2022年11月，虎头局终于出现了紧缩迹象，相继退出成都、重庆和北京市场。

胡亭在2022年12月担当36氪采访时提到，虎头局在西南市场的店从5月份开出，到10月尾决定闭店，处于正常业务状态的时间没有凌驾50%。她称自己在10月下旬时会相对悲观，从服从和节流精神的思量出发，选择了退出这个地区。

除了疫情导致的闭店，模子自己的标题也在当时显现，北京市场就是例子。

黄音在同事们私下的讨论中得知，北京的店租一个月近20万，那里的店不停是亏损的，亏了几百万后才思量关店。“在阛阓一层临着高级珠宝店卖老虎卷，很难懂白30元左右的客单怎么做坪效”。

另一位前员工也称，北京租金太高，当时撤出的缘故起因就是“单店营收不敷以覆盖租金本钱”。

2022年就如许在杂乱和摇摆中度过。胡亭在本年3月31日出头与维权员工发言时提到，面临“不悦目”的报表，虎头局被银行提前收回贷款。

采购部分随即感受到压力，年关允许要付出给供应商的货款拖到了春节后，一批有默契的供应商举行了诉讼和保全，公司的银行账号被锁。

“付出动不了，货就动不了，门店就没有流水进来，这是一个向下的恶性循环。”胡亭表明称。她开始跟供应商周旋，个人签署了900万左右的货款负债包管函，部分质料得以发货，但发货量不敷、诉讼连续的逆境照旧牢牢缠绕着这家公司。

本年年初，虎头局对外披露了B轮融资，老股东红杉中国、GGV纪源资源再次脱手，外界都传“虎头局比及了救命钱”。

但一位前高管告诉36氪，“着实这一轮的时间已经出现现金标题，进来的钱大概还不敷弥补之前的缺口”。

关于这轮融资怎样用，内部也出现了巨大争议。有人主张付货款，有人主张发薪，胡亭的决定是前者。时至本日，她的优先项照旧让生意业务跑起来，但能做的事变已经杯水车薪。

“整个过程中，团队成员、团结首创人、投资机构都给到胡亭一些发起，包罗裁人，理智扩张，但大概她都照旧相对乐观了一些。”上述高管对36氪复盘，“资源比胡亭更理性。”

大概从第一次错误的乐观开始，推倒虎头局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就已经倒下。

失控的构造、无法被说服的首创人

激进的业务背后，是同样激进的构造。

创业头两年，虎头局只开了不到10家店，拥有一个干练融洽的“小团队”。随着2021年A轮融资近亿美金的引入，虎头局进入急速的职员扩张期。

在胡亭的领导下，虎头局创建了14个一级中央，从外界约请了大批职业司理人。据36氪相识，过程当中，股东、合资人、机构都给过胡亭发起，表现当时的团队过于痴肥、过于巨大。

“她不是一个会被轻易说服的人。”李琪说。作为虎头局首创人，胡亭在公司的股份占比凌驾30%，有绝对的决议话语权。“她这些知识的泉源是从书里，书里讲要到达那样的生意业务规模，就是必要那么多人。”

“没有什么企业的财务团队、人事团队有靠近40个人，然后只做5个亿的业务额，这个非常离谱、非常浮夸。”李琪对36氪说。她以为如许的职能职员规模，是20亿以上营收的企业才必要的。

高管眼见了构造日渐痴肥的过程，而在许多一线员工眼里，团队的割裂感更加显着。

一位负责抖音运营的虎头局前员工告诉36氪，在抖音卖产物时，他重新至尾都不知道库存量有多少、线上最多能卖多少，只有在收到客诉时才会知道某款产物已经断货。

“这个事变不停在往上说，但没有人办理，唯逐一次反馈是直接把原质料表丢过来，让我们按照配比去算库存。我一个做运营的，怎么大概会算这个？”

另一位同样负责某线上平台业务的前员工也有雷同感受。2022年10月份后，新零售总监跟下属的四个小组举行沟通，表现要测算各个线上渠道的生意业务模子，当时她才第一次被告知每个产物自己的利润是多少，做扣头不能低于多少，“这些都是之前没有的概念”。

李琪以致用“官僚”来形容公司氛围。虎头局的管理层来自阿里、喜茶等互联网大厂和新斲丧公司，领导风格各异，团队间缺乏磨合，信息割裂也非常显着。“就以为一个年轻企业不应该长成的样子。”

“胡亭之前是做市场的，运营本领相对单薄一些。”上述烘焙品牌首创人说，“喜茶也是钱够多，同时团队更专业，冲得已往那一下，许多冲不外去就失控”。

现在烘焙赛道的玩家分为两类，一类是以虎头局、墨茉点心局为代表的，拿了大钱的新品牌，另一部分是相对传统“江西帮”，鲍师傅、泸溪河、詹记都是江西人做的品牌。

江西派的人才输出可靠性在业内口碑载道。上述首创人对36氪分析，鲍师傅有“十一罗汉”，分别负责十一个大区，这些人都是老乡，也是从创业期开始互助了十余年的同伴，“利润分配很公道，以是能管得了那么大的一个直营体系。”

胡亭自认并不善于构造管理，以是将这块业务全部交付出去，由某位高管负责。但胡亭对紧张事项的把控程度以及相干高管的专业性，都颇受质疑。

一位虎头局前高层对36氪说，胡亭曾要求某个月优化到多少人，而对方报告的结果只有人头数字，但什么样的人被优化、原岗位工作怎样安排等等，都很少提及。“胡亭也不知道自己-1、-2级别的大概薪资有多少。”

“现在转头想想，外界臆测的资源对赌什么的，着实都不存在。根本缘故起因照旧在人，大部分都非常不专业。”上述人士感慨。

回到孤独出发点

“我没有跑路，我不停在表面去沟通供应商等等。”胡亭对维权的员工说。她称自己也在积极找钱。

由大署理接办的武汉被胡亭称为“破局的地区”，她盼望能尽快将公司业务剥离成加盟状态，找到单个地区的“接盘方”。她信赖有资金进来，生意业务就又可以滚起来，公司就能喘过这口气。

夺目的古迹好像回到了最初的出发点。差别之处在于，胡亭在拉融资、跑互助的同时，已经不再有并肩奋战、笃信将来的同事和同伴。

在3月31日的员工发言中，有员工诘问胡亭：“整理后照旧面临大几百万的缺口，您会用个人包管来为我们这几百个家庭思量吗？”

她答复说：“有本领肯定会给各人，我整个家庭现在都是一个负债状态，你相不信赖？”

员工的信托度已经归零。胡亭紧接着说，“我也没办法说服谁，不管各人相不信赖，这是我自己说出来的，心安理得就好了”。

一家明星公司尚且陷入云云糟糕的田地。而真正值得追问的是，“全部斲丧品都值得重做一遍”，这个已往几年令创业者趋附者众的信仰，究竟是真照旧伪？

一位看过虎头局的斲丧创谋利构合资人对36氪表达了对“中式点心”的猜疑态度。“我跟许多首创人谈过，到底什么时间吃，当早餐太腻，中餐吃不饱，下战书茶也有负担，很难找加入景。”

纵然西式面包也是一个没那么好做的生意业务，很难创建品牌壁垒——北京上海的网红面包店列队排到爆，但是过几年又换了新面貌。

谋划妥当的好利来用了20多年的时间，在不停更新“大单品”、自建供应链、多次优化连锁模式后，才快速扩张，成为烘焙圈里的“老网红”。

常与虎头局被同时提及的墨茉点心局现在也被拉到风口浪尖。早期两家为争抢长沙五一商圈铺位哄抬租金的古迹，在业内广为传播。

市场信心随着虎头局变乱的发酵而动摇。上述烘焙品牌首创人告诉36氪，在烘焙赛道，斲丧投资圈的全部大哥都站过队了，但现在来看都错了。“墨茉现在肯定很告急的，投资人都在给它出主意，你要好好干，否则下一家就是你了”。

就在3个多月前，胡亭还以积极的态度对36氪谈到虎头局的诸多业务规划。

她表现接下来在直业务态中将会严酷实行“三表测算”（单店选址测算表、单店投入产出回报表和单店谋划损益猜测表），预计2023年的门店数将会有50%的增长。

她也谈到虎头局开放加盟一个月后，意向洽商的反馈还不错，接下来计划在已退出的西南、华北市场探索都会联营方式，别的还将推出当地生存线上渠道的专品。

统统井井有条。但现在看来，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这些都只能是虎头局的“未竟之事”了。

“疫情只是个导火索，胡亭固然不是第一次创业，但是第一次担当这么大的资源，操持这么大的盘子，面临的困难是不一样的，本领、格局上都会蒙受压力。”Jason对36氪复盘

无论是员工照旧供应商，今时本日对虎头局的感情都是复杂的。包罗高丰乐在内的许多供应商都表现不会用猛烈本领去催款，他们与虎头局很早期便创建互助，“究竟相互成绩”。

纵然是在外交平台猛烈声讨的主角，Jason也履历了一些感情“破防”的时候。近期虎头局一些门店关闭，在采取收银iPad时，他偶尔间发现一些同事之前把iPad的默认屏保换成了虎头局的品牌图案，一头气魄猛烈的老虎。

“我们许多多少人，信赖也包罗胡亭，都想把这件事做好的。”

（应受访者要求，李琪、黄音、高丰乐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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