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 30 年金融,他想让这个行业摆脱宿命。 采访丨姚胤米 黄豪杰 文丨姚胤米 编辑丨黄豪杰 “忽然以为金融有了目的,金融有了意义。”——刚做金融三年的人这么感慨,听的人大概会宽厚以致倾慕地接纳一个年轻人的单纯;假如做了三十年还说这话,那听众便只会感到希奇了。 说出那番话的人,李小加(Charles Li),坐在他香港中环的办公室,先容着自己从港交所总裁职位上退休后的新工作:创建一家公司,让外洋资金投进中国本地的线下中小门店。 从前他打仗政要、高管、专业人士,现在则是看住民楼下的餐厅、剃头店、婚庆公司等等小交易,他得以天天学习新东西,希奇感和充实交织成快乐,他越讲越高兴,不禁感叹一番。 发言地点就在香港交易业务广场的 21 层,新公司滴灌通的办公室。往下 19 层,就是他曾经执掌 10 年的港交所,上市公司的股票交易业务在那边汇聚。光已往一个月,颠末他在港交所主导建立的互联互通机制,国际投资者的 1.36 万亿港币(1.19 万亿元人民币)北上投资 A 股市场,本地投资者的近 4000 亿元人民币南下买入腾讯、阿里等公司的股票。 李小加给这座都会以致本地金融汗青进程刻下诸多印记。多到能拉出一长串清单的那些事,发生地离交易业务大厦都不凌驾 5 分钟脚程:往南过条街就是摩根大通,2003 年开始,他作为中国区主席在那儿工作过六年,辅助招商银行、中国铝业等一批大型国企来港上市。美林证券曾经的亚太总部就在摩根大通隔壁。1992 年,美林帮中国财政部准备发行第一笔外洋主权债,李小加是主导状师。 汗青变乱发生得这么会集,不是偶合。以一言蔽之:香港 99% 的金融交易业务都在中环发生。中银、工银、汇丰、渣打、花旗、高盛、摩根大通、中金、港交所……各大金融机构都落脚于这块不外 12.44 平方公里的地皮上。中环,Central,无穷浓缩这座自由经济之城的精力底色,明确并鼓励人类搞钱的欲望。 三月初,香港已大放春意。晴空之下,发掘机、塔吊、修建工人和中环白领同时开工。填海工程将维多利亚港一次次外扩,直至本日。李小加的办公室窗户斜对着那片施工现场,室内安静,装修淳厚,双层玻璃隔绝两个天下。中环永不绝歇。他也是。 衬衫、领带、西装、皮鞋,金融界的工装。据李小加的同事说,除非特别必要,“平常 Charles 穿衣很豪迈”。他穿着件旧细格衬衫、原蓝牛仔裤和玄色休闲鞋就来了(和互联网人还是没法比)。第一次创业,李小加心情高兴,表达欲繁茂,“像个刚生了女儿不绝想展示的父亲”。 金融仍旧是他最趁手的工具。在香港 30 年,李小加先是服务、再是使用、再是监督这个人类现实生存里最复杂的数学应用,帮中国的公司在这里上市拿到钱投资本地,也让境外投资者捉住中国经济的红利。 外界形貌他,用 “金融家”“银行家”“先锋”“改革者” 等等词语,他倒以为自己实在是个 “水利工程师”,一辈子都在疏通管道。厘革是,原来操弄大江大海,大湖大河,毗连双方的资源;现在是涓涓细流,把国际投资者的钱借给本地的实体门店,照料一个个小交易。 “Big money machine” 做金融的头 30 年,李小加看到款项流向的厘革,也看到这个行业的宿命。“传统金融没办法,肯定得融比力大的钱,钱只要一会集,就天天猫捉老鼠,再怎么计划,永世有人要丧失。” 他越来越坚信钱的聚集和膨胀会导向什么结果。 今世金融产物越来越复杂,但单笔交易业务利润率越来越低。于是,金融机构从几百人的合资制酿成了几万、十几万人的巨型上市公司,计划更复杂的产物加快资金周转、加杠杆,钱赚得更快,风险更大。 羁系规则不得不跟着变得越来越复杂。但金融业是全天下最能开出高薪的行业之一,雇得起最智慧的大脑。抓到一点毛病,就开始聚集风险。 李小加用了许多年、切换了差别职业和差别视角,把这些事想明确。他说,一次次金融危急到暂时,他,“big money machine” 里的一份子,不大概提前看到风险正汹涌而来。 他是在 1993 年参加美林后成为款项呆板一部分的,为这家雇佣上万人、管理数千亿美元的投资银行夺取刚刚打开的中国市场。 当时李小加已经在纽约安家,频仍地飞往香港和北京,一年跨洲飞行了 18 次。“着实是看来告急的活动都是在香港了,那就干脆返来了。” 入行没多久,他就多了几十个从巴林银行来的新同事。那年巴林银行新加坡分行的明星交易业务员下错赌注,瞒着管理层亏掉 8 亿英镑,导致银行在 1995 年倒闭。 “才几亿英镑!” 履历过这件事的前巴林员工现在再聊这桩 “当时的大消息” 时,不忍笑意,夸大着谁人 “才” 字。再问他对金融危急的感受,他会先反问:“哪一次?” 当时中环的主人是英资大公司,怡和洋行、太古团体、汇丰银行等。他们的首创人都在 19 世纪跟着英国皇家水师来到远东落地生根,此中多家公司的 logo 至今仍生存着取自苏格兰旗的形状。外资金融公司的员工广泛一半是当地人,一半来自环球各地,来自本地的寥若晨星。 但钱的流向正在改变。来自本地的交易业务涌进中环。 1993 年 7 月 15 日,青岛啤酒得到 H0001 代码,是开国后第一支在外洋上市的国有企业。之后,在中国策划着各项根本办法的大型国企也开始股份制改革,赴港上市。高盛、美林、摩根士丹利如许的外资投行帮着国企卖股票。 外洋金融机构们一天天扩大着香港的交易,为了当时还隔着国境线的中国市场。有本地配景的海归派银行家也因此有了新时机。1999 年,38 岁那年,李小加升至美林证券中国区总裁。2003 年,他参加摩根大通,继承中国区主席。 听凭谁活在谁人时间,都乐意当仁不让地把自己交给期间。他曾对媒体说:“2006 年从前的中国市场是牛仔期间。” 他是此中一个牛仔。 新浪财经在 17 年前记录了一个大概很难在北京发生的局面。2006 年 4 月,摩根大通中国论坛召开,现场来了 600 名国际投资者、120 家中国企业、45 位中国专家及浩繁政府官员。集会正式开始前,李小加振臂一呼:“谁对中海油股票配售有爱好,可以先到那边去登记购买。” 许多投资者集会都没到场,先列队买股票,在会场上就卖掉了一半多。 那年,跟着巴林银行团队参加美林的英国银行家安迪·梅纳德(Andy Maynard)正管着一个大团队。2007 年初,美林到场承销中国工商银行赴港上市的股票。梅纳德当时不以为意地应付着一个之前只投资美国本土的基金,当屏幕上出今世价 5 亿美元的订单时,对方在那头说:“赶紧买下来!全部!” “5 亿美元!” 梅纳德刻意停顿了两秒,在此之前,他们管一笔 500 万美元的订单叫大单。“说句着实话,许多外国投资者不肯意承认自己国家的金融市场和这里比相称无聊。” 他在美林香港最多同时关注着 17 个市场。 工商银行在港上市融资额是 219 亿美元,突破当时环球最大 IPO 记录,100 万机构和个人在开盘前争抢。几个月后,中石油在港股、A 股市值之和到达万亿美元——苹果要在十年后才突破这个数字。很难说谁人数字有什么公道性,假如当时买入中石油的人把股票留到现在,本日他将亏掉 80%。 国企上市潮走向极点的同时,一个更可骇的泡沫也在快速聚集并幻灭。2008 年,次贷危急发作了。像窒息一样——李小加形容,“各人忽然不交易业务了,谁都不信谁了”。他,以及无数像他一样在亚洲的银行家都在股价暴跌、雷曼兄弟停业时,才第一次关注到美国极致复杂的房贷衍生品市场。 美林的几位高管瞒着董事会逆势投资干系产物,直接丧失凌驾 420 亿美元。为求生,有着近百年汗青的美林把自己卖给美国银行。 十几年已往,金融体系固然有了自我调解并被更严格地羁系,还是再次沉寂酝酿了能让硅谷银行一夜停业、瑞士信贷低价出售的危急。 “传统金融没办法,这是他的宿命。” 李小加说。哪怕在同一个公司,隔着一个部分,从业多年的专业人士每每也丢脸清风险是怎样一天天累积——直到数万亿美元消散。 只管亚洲市场没有云云高危的房贷,但今世金融体系早已突破国境、文化和意识形态的隔阂,将全天下牢牢绑在一起。美林亚太团队那段时间疯狂卖出齐备能卖的资产,天天把钱打回纽约,帮公司撑到了出售。 到场美林自救举措的梅纳德当时和偕行们有划一的感受:金融要垮了,美联储要完了,美国就要没了,现金一文不值,今世文明就要消散。 然后呢? 比崩盘那一天更可骇的是,仅仅六个月,市场复活了。 选择更少,但时机更好的一代 进入金融业时,李小加已经 32 岁,第三次转行。 1961 年,在北京出生没几个月,父母被调往甘肃玉门开辟中国最早发现的油田,他忽然成了一个油田子弟,一个由工作暂时构成的社区从未给他故乡的蜜意。16 岁被派到天津,在渤海湾钻油井使他不消到乡下犁田耕地,他一有空就自学英语,去大学门口 “看那些进收支出的大门生”。规复高考后,他被厦门大学英语系登科,结业被分配到建立没几年的《China Daily》做记者。“排版老头儿”(他原话云云)肆意剪掉文章末了让他一生牢记——最告急的话永世要放到最前面说(这个原则被他牢记于心,厥后向政府高层陈诉时帮了不少忙)。 1986 年,他能留学了。美国阿拉巴马大学乐意同时给他和太太两份奖学金,他们就去了。在美国,他们去淘五美分一盏的二手台灯,刷盘子攒生存费,仍旧以为齐备都很好——原来太苦了。当时,他这个读消息的外国人在美国只能找到一份小镇报社里的工作,工资菲薄、前路渺茫。他决定转专业读法律。他效果好,被哥伦比亚大学登科了,但付不起学费,他已经决定放弃了,是哥大中国法学研究中心的兰德尔·爱德华(Randle Edwards)教授主动帮他申请到奖学金。他一次次被运气怜爱。 从常青藤学校的法学院结业让他可以大概进入达维状师变乱所(Davis Polk)——美国白鞋所(white-shoe firm)之一,“白鞋” 意在夸大极致的精英感——连鞋子都纤尘不染。白鞋律所服从一套始于 20 世纪早期的人才选拔作育机制:只招几所藤校里最好的结业生,职业蹊径的每一级都正确设定,必须一级一级向上攀。 1992 年,他入职达维的第二年,亚洲经济正酝酿厘革。时任中国国务院总理朱镕基答应了香港联交所提出的 “优质国企来港上市” 发起。从青岛啤酒开始,第一批国企面向国际市场公开募资。 在纽约,李小加看到许多中国人 “往回走”。他也摩拳擦掌。是留在一个大家倾慕的好公司里继承爬梯子,还是摆脱规则? 亚洲经济活动这么丰富,能不能把我派去亚洲?他向公司提出申请。 不把你练习成一个特别好的状师之前,不能让你归去,你得待五年。达维严格的作育体系没向他妥协。 当时恰逢美林证券承接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笔外洋主权债的发行。美林互助律所布朗伍德(Brown & Wood)想接下这个项目,在纽约遍寻相识中国的状师。那些资历深的状师,布朗伍德律所个个挖不动,时机就如许滚落到李小加这里。 换到新公司,他的手刺印上了 “Head of China Legal Practice”(中国法律变乱负责人)。“就我一人儿”,现在回想起来他仍旧以为有点可笑,“我 head 我自己”。雇了一名更年轻的助理,他立刻就成了中国财政部的美国状师。 在 1992 年,中国经济何去何从还不清楚,规复不久又再度停止的中美经济往来能规复到什么水平也非常不确定。许多笔开国前遗留的债务里有不少贫困事要在发债之前办理。当时,李小加不外才结业两年,五六个资深美国状师帮他,不懂时,“那群老美” 就在背面指挥。他边讲边笑,当时间的故事真的太多了,一开口都说不完的。 一年多后,这笔债券顺遂发行,10 亿美元很快卖完。当时中国的外汇储备 200 亿美元多一点。李小加又看到了更大的浪,在几个月前参加了美林证券,竣事状师生活,正式进入一个巨大的金融呆板,工资又翻了三倍。 1986 年去留学,拿到去精英律所的时机;1993 年进美林,赶上中国国企上市潮;金融危急后去港交所,到场推动两地资源活动……李小加许多次夸大过往人生里的非主动性,说他是一代荣幸儿中的一个。他没说的是,每次他放弃的都是旁人倾慕的职业。 对此,他也有表明,“属于精确的时间、精确的地方做了精确的事变。每一个告急的关口,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大概说给你的选择应该是全部可选中最好的选择。不太存在特别痛楚的决议大概是要放弃什么。” 他以为自己这一代人非常好,选择有限,但时机更好,很容易 “当仁不让”,“一辈子都没以为有痛恨的事变”。 在放弃了铁饭碗、竣事状师生活,放弃投行升迁时机后,李小加成为港交所主席,捉住了他眼前最大的一次海潮。 白手发迹者的天国 1980 年,里根的经济顾问、经济学家米尔顿·弗里德曼录制了一部 10 集电视系列片《自由选择》(Free to Choose),推动美国的经济改革。摄像机跟着弗里德曼的脚步深入他理想中的自由市场拙质器义天下,第一站便是香港。险些没有任何天然资源的香港有着环球最自由的市场,港口停满各国的贸易商船。弗里德曼对香港的附和也是他对自由市场经济社会的界说:“已往几十年,香港是寻求白手发迹者的天国。” 安迪·梅纳德曾在美林香港办公室工作 17 年,与李小加做过同事。1992 年来香港前,他刚入行不满一年,天天 “双手被 ‘冻’ 在电脑和电话前”。有一天临放工,老板问:“你们这群年轻人谁想去远东?” 他立刻就举手了,以为自己要去东京。从 HR 那边,他得到人生第一张商务舱机票——目的地,香港。那是在哪儿? 在舆图上中国的边沿,他找到了谁人小岛:Hong Kong(UK)。梅纳德那年 21 岁,对那双括号所容纳的汗青一无所知。离开伦敦的航班 9 月动身,飞机掠过赛博朋克风的灵感泉源之一,九龙楼群,降落在老启德机场(Kai Tak Airport)——只有一条跑道的,全天下最惊险也最繁忙(最高峰时每一分钟就有一架飞机降落)的机场。 香港,一个和伦敦相比还处在芳华期的都会。时令已入秋,走出飞机第一瞬间的感觉深深留在梅纳德以后的影象里——Oh my God, it was so so hot! 惊奇感一起陪同,街上小店热闹非凡,路上行人浩繁,“我根本无法信赖这个都会在深夜九点的活力”。他再也没有离开。他本年 52 岁。 没有人——纵然他有汗青的先见之明——能预料中国的增长速率,和这座都会在此间的时机。 30 年里,先是中国国企,再是中国民营企业——地产、餐饮再到互联网公司,港交所帮中国企业募资归去投资本地,也帮国际投资者的财产跟着本地经济一并增长。李小加金融人生的前半段帮着大企业融资、卖股票;后半段改革港交所让双方交易业务更通畅。 他险些没在媒面子条件过自己是怎么参加港交所的,偶合到有点传奇。金融危急次年的一天,在摩根大通已经厌倦疲劳的他忽然接到一通电话,猎头约请他去到场港交所总裁一职的口试。他以致猜疑对方搞错了,由于他的大部分投行工作都在北京完成,对港交所生疏得很。“您确定要找的人是 Charles Li Xiaojia?” 他不由得问。 1997 年回归后,特区政府加快了自由市场改革,连续将原先港英时期政府管理的一些部分拆分、酿成公司,上市策划。这一系列改变是云云彻底,以至于有学者撰文说,香港已经从公民社会步入了股民社会。 港交所是此中先锋。负责股票交易业务的联交所 2000 年归并香港期货交易业务所和中心结算公司,酿成港交所,并于同一年在港交所上市,成了环球第一个在自家交易业务所上市的交易业务所。 2005 年的港交所交易业务大厅。本日已经关闭,完全线上交易业务。 港交所既要羁系股票期货交易业务,也是一家寻求红利的上市公司。它相称一部弟子意业务必要颠末港币、人民币、美元三个币种转换。如许李小加有一个独特的视角对待金融体系以致整个经济。 参加港交所五年后,李小加在 2014 年底乐成推动沪港通落地。这是一个资金互通通道,让双方的投资者可以相互投资,但中国仍旧维持外汇管制和资源管制。 李小加用他平凡的类比向全天下表明沪港通:两地投资者天天下单交易业务,一到薄暮,代表本地结算和香港结算的两个人在一座桥上晤面。一人手里拿一袋钱,跟对方交换,再归去和投资者各自结算。自始至终,本地投资者只和本地券商交易业务,能买到港股,但卖出时收到人民币,资源不会流出。境外投资者同理,全程只和在港券商交易业务,卖出时直接拿回港元,不受外汇管制所限。 任何乐成的改革,转头来看都是理所固然。但在沪港通、深港通出现之前,香港的国际投行们并没有提出干系需求。这些大金融机构可以通过 QFII 如许更高门槛的工具,直接投资本地资源市场。开通后,每月上万亿元或南下或北上,增强了两地股市和投资者的毗连。 刚出任港交所总裁时,李小加颇不被当地交易业务员和股民看好。他们不信托一个英语如母语般流通,但完全不会说粤语的人接受这座都会最告急行业的运转中心。 2011 年,港交所调解交易业务时间,全天证券交易业务时间延伸 1 小时,午休收缩至 1.5 小时。这是为了让港股下战书能和 A 股同步开盘,镌汰套利空间。投诉和痛骂挤爆报纸和广播热线,“李小加,扑街(去死)!” 示威者跑到港交所楼下拉横幅、举照片,把他的脸安到墨索里尼身上。 他下楼和每个示威者握手,有几个就是不伸手。他把在现场媒体的摄像镜头拉过来,讲:“本日谁不跟我握手,谁不是夫君!” 他笑哈哈地握完了全部示威者的手,又笑哈哈地把示威信拿回办公室,同事表扬他:“老板心胸很宽广,你知道他们刚刚在喊什么吗?骂你家人。” 品评人陶杰曾对李小加给出如下点评:“有政治头脑。” 在交易业务所调解再小的规则都是件难事。有一年,富途证券邀李小加商讨更改港交所行情数据收费模式。一个人看一次行情就收一次费,太不公道,但全天下全部的交易业务所都这么不公道。没过多久,李小加就把这事办成了。“这实在是一个巨大的创新。” 富途控股高级合资人邬必伟说,他厥后拿着港交所的案例去跟天下上许多交易业务所谈,“没有一家给我反馈。” 港交所时期,李小加将 70%-80% 的时间用来和各方沟通,甘愿成为一个超等沟通者。他说,要做一些从来没有人做过的事,那就要把每一方的担心和优点均衡好,他一次次表明,一次次被挑衅,一次次反思,直到让自己有了个源源不停冒出平凡比喻的宝袋,他很清楚沟通对象必要听什么、怎么能快速听懂。 更难的沟通是让港交所同意 “同股差别权” 机制,使新一代中国大公司乐意在港上市。早在 2014 年阿里上市前,港交所讨论过要不要修改规则,满足科技互联网企业首创团队以少数股份控制公司的需求,但终极没能因市场而变化。末了,阿里在纽交所上市,创汗青融资记录。 根本缘故起因还是必要遵照步调公理,李小加说自己的改革即便是 “自上而下的战略思考,也必须是自下而上地实验。” 他又花了四年,才让港交地点 2018 年继承 “同股差别权”。 为了欢迎那些公司,港交所专程跑到山西找了一个专门做锣的地方,斥 60 万元打一面锣,一共做了 4 面。2018 年 7 月 12 日那天,8 家来港上市的本地企业两个一组,同敲四周大锣,当年盛况真是令人感慨。2018 年、2019 年,港交所两度成为环球交易业务所募资额冠军。叠加港交所的公司股票嘉奖,李小加的年薪凌驾半亿港元。 港交所后期,他还实验以 32 亿英镑收购伦敦交易业务所,假如乐成的话,本地的资源有望和欧洲互通。更弘大的假想是,不久的未来,苹果公司如许的环球巨头也会来港挂牌交易业务。 2019 年 10 月,港交所收购伦交所交易业务宣告失败。伦交所 CEO 大卫·施维默(David Schwimmer)推辞了李小加,来由是 “本日中国的金融中心是上海。” 随后,李小加在伦敦的一次活动上反驳:“他们一方面说 ‘假如我们要和中国做交易,就直接找上海’,以为我们不敷中国。但另一方面,他们又说 ‘由于中国,这笔交易业务肯定无法得到答应’。以是他们最好想清楚,到底以为我们不敷中国还是太过于中国?” 随着 2019 年中美贸易辩论日渐加剧,全天下最受欢迎的主意已经不再是互联互通。跨国企业在意的也不但是服从,还得思量安全。一年后,李小加在任期竣事后离开港交所。 让金融做点 “小事” 在香港的头 20 年,李小加对这座都会没有私家感情,也没能作育。他每周一登上飞机,周四或周五返来和家人度周末,香港只是个 “非常方便的一个出差地”,他从未涉足九龙地域,只以为那边 “路太乱,开车很伤害”。 但在 50 多岁的时间,李小加爱上了踢足球,人生拥有了一件最快乐的活动。他每周至少 5 天去九龙的赛马地球场,偶然一天连踢两场,踢满 90 分钟。生疏的球友们渐渐成了他的朋侪,友谊让他有了故乡,也让他更直接感受到平凡人的生存状态。他险些只和年轻人踢。迩来,他们的球赛通常在工作日晚上 9 点半才开场。由于年轻人们加班时间越来越长。 深夜的球赛 像环球险些全部超等金融中心一样,香港金融市场发达和社会发展速率各走各路。1980 年弗里德曼造访过的成衣店、小餐厅、手工铁器店,早就被一轮一轮地产狂热融解。新的修建被标上新的市场代价,小交易不再属于平凡家庭,特色小店已是期间余音,现在是连锁品牌的天下。 采访李小加的第二天,港铁车厢电子屏打出一则快讯 “四成年轻人以为自己贫苦”,数据来自岭南大学公布的一份就业逆境陈诉。本日,出租车司机的岗位属于老年人,渺茫属于年轻人,金融属于海归精英。 这里的经济题目不是一城一国的题目,是财产越来越会集的过程中,平凡人怎样受益的题目。 “传统金融几百年来的根本逻辑就是集资办大事。” 李小加说。钱会集到银行、保险公司、基金公司、信托公司、券商、投资银行……终极又进交易业务所、整理所,投资到必要钱的公司。但钱一会集就容易被人惦记,于是得有严格羁系、得有专业人士专业机构做审计做尽调拟法律文件。“我们一辈子都在做这个事。钱投资和转移的本钱很高,小的事花不起如许的钱。” 怎样让钱去小一点的地方,是他在港交所想了好久的题目。中国的互联网公司给了他告急开导,微信、付出宝取代现金消耗,美团做起当地生存,中国本地的线下消耗也根本完全数字化了。 他和老友张高波想到了滴灌通的大概性:把投资者的钱借给本地的连锁品牌门店,然后天天从门店收入里主动扣款,一两年时间拿回本金和利钱。 这里最告急的一个原则是天天主动扣款。滴灌通接入门店的收账体系,天天按约定比例从扣款,风险天天减小,不消追债、不消巨大的团队去审计门店,也不消像银行那样要求资产抵押。 这是李小加曾经思量在港交所做的事。但这件事太新,过往的沟通让他确信 “这件事还没开始我就把自己折腾死了”,他选择自己出来做。肯定更难。他在行业内有声望,但到了实体经济里,他险些什么都不懂,投资人承认他的创新,但不那么放心把钱交给一个没创过业的人;小店东家不管你曾经多精英,不能得到公道利益,就是反面你互助。 他先自己掏钱。合资人张高波曾在东英金融团体首创人,比李小加早一年来中环,为人低调,鲜少公开露面,是一个 “实验本事极强” 的人。他们没融资,两个合资人再加别的两位朋侪掏了 4000 万美元启动。 第一笔钱在 2021 年 12 月投出,很快中国线下交易和滴灌通都赶上了最可骇的极限测试。停止本年 3 月,滴灌通一共投了 3600 多家线下店,此中只有十几家完全倒闭,大部分在上海。 一个有李小加如许行业职位的人,到了退休年岁不顺着潮流帮有钱人赚更多钱,而去做了件能资助平凡人的事,很容易落入贸易故事里的 “情怀”,可他 “特别不喜欢鸡汤”。资源市场教给他一条真理:起首这件事你得能做,投资者能赢利,“是效果让你有情怀的。” 他起首思量的,大概他这个人根本上来说,就是实用的。 “实用” 在他身上可以被表明为用数字和逻辑支配举措。固然滴灌通要惠及小店,但停止现在,他们更多投资中等连锁品牌下的门店,现在更多是直营店,相称于在广阔的市场里只切了薄薄一层。如许做是由于,连锁品牌已经接受门店的付款体系,滴灌通不必要和小东家再博弈。 每间店拿到的钱不多,现在最多几十万元的投资。这些钱可以帮着一间店开起来,让一个连锁品牌多开几间店,但不至于像大金融机构那样,被各路智慧人惦记。天天接纳的钱可以再用来投资下一间店。 做滴灌通符合李小加对当下的判断——不管经济优劣,根本的消耗需求总还是在,但公司大了风险也大。连锁品牌追逐千店万店连锁,末了几个乐成,大部分死在路上。“各人盯的都是那些上市的,没想到这中心倒下了多少。实在可以不要倒,能开 100 个店就好好开 100 个店,小而美的在世。” 这份新工作用上了李小加的毕生履历:拆解金融逻辑、和政府部分沟通、向投资者先容产物、到场修订法律文件;以致,评估风险,计划一个交易业务所。 2022 年底,澳门特区行政主座忽然答应了滴灌通交易业务所(MCEX)的开设申请,比滴灌通内部 OKR 准备的时间提前了一年多。齐备都被加快。3 月 25 日,新交易业务所开始试运行。 这些年,李小加总能在最符合的时间赶上最符合的时机。固然他会在采访时一次次夸大,没有人能 “洞察” 期间远景,每个人都是在奔驰的火车上而已。 他原来还想给港交所换一块办公地,就是窗外那片正在施工的地方,站在办公室承重方柱和窗户形成的夹角空间,李小加手指勾画一个更大的地域,连地标之一的摩天轮都要拆掉的,“太贫困了,就没折腾了”。他走回到椅子上和我们谈滴灌通,谈传统金融,近 4 个小时的时间很快流逝。 到了薄暮,他掐着时间,截断对话。他要敏捷回家吃个晚饭,稍作准备奔向赛马地。他的球赛要开始了。及至深夜 11:00,晚风携着倦意,他响亮地拍了几动手掌,“Come on!Last ball!” 你会不敢信赖那声音里的那种活力。 《晚点 LatePost》在 3 月初对李小加举行了专访,以下是对话: 传统金融模式只要稳定,小微企业就无法得到充实的金融服务 《晚点》:假如对你过往履历做个总结,做状师帮国企上市,在投行帮国企融资,在港交所推动沪港通、深港通、同股差别权,到建立滴灌通让外洋资源投资本地小微企业,本质都是毗连天下的钱和中国的钱。为什么现在这个时间、要用滴灌通这种情势去毗连? 李小加:毗连就是毗连水嘛。说到水,各人想的都是洪流利工程。现在技能发展,数字化已经到了极其微处,涓涓细流都能毗连。从前没有如许的本事时机,没有技能条件,不知道血液怎么样往里流。中国已经成为天下第一大没有现金的经济体,付出体系是完全透明的,银行分账的根本办法也建好了,毛细血管已经通了,可以在小微端重塑根本逻辑,不必要请贵的管帐师变乱所、状师变乱所,也不必要什么法院来包管这个事。 《晚点》:为什么说传统金融体系没有这个本事和条件? 李小加:传统金融几百年来的根本逻辑和语境就是集资办大事,股份制是人类汗青上最告急的发明。资金转移必要办理两大题目,第一是信息,第二是实验。钱会集在一块,就会有人想干坏事,想要诓骗。因此必须严羁系。这两件事变都意味着都要有第三方,要有专业人士,要有规则,要有各种各样的实验来完成。那就意味着它很贵,钱投资和转移的本钱很高,小的事花不起如许的钱。我们一辈子都在做这个事。 如许的模式只要稳定,小微企业就无法得到充实的金融服务。不是本日的金融机构爱富嫌贫,是这个机制的根本办法、根本逻辑决定了小微企业融资必要的钱,不答应它用传统金融体系去把信息搞清楚,去把风险搞安全。 《晚点》:但越羁系它就越容易被会集。 李小加:不是由于羁系造成会集,是由于会集必要羁系。假如钱不要会集,很松的羁系也不会造成风险。但也不是说从前人都想干坏事儿。谁人时间的技能条件,本钱要求,会集是属于没有办法。许多事都必要许多钱,从前一个人也没那么多钱,只能把钱会集在一块儿。 我们这个新型交易业务所出来,就是要把钱打散,打坏了以后没那么多的钱让你有动力干坏事儿。而且由于是数字化的,你为了偷几个钱,整个袒露,发现本钱是很低的,服从很高。 《晚点》:这是你离开港交所后能看到的最好选择吗? 李小加:固然了,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你看我(在港交所)的战略规划很清楚:驻足中国,毗连天下,拥抱科技。港交所也拥抱科技,只是是从前的老科技。现在新科技有没有办法让资源市场拥抱?各人都(忙着)赢利,只好自己重新来了。 《晚点》:这个新时机,你现实看到得更早吗? 李小加:大方向感看到了。谁人时间以为电商的乐成是个强盛的启示。在电商期间之前,货要会集到百货大楼,只服务平凡化必要。通过数字化的本事,电商平台有了无穷的货,每个人可以选小众的东西。 资源市场是如出一辙的。为什么非得都弄到交易业务所去,都弄到一个尺度下,全天下就弄 2 万个上市公司,天天的交易业务量就几千次?资源市场数字化已经可以点对点交易业务,不必要把什么东西都会集在一个中心市场。 《晚点》:你曾说,创业要求你不停地突破边界。你突破了什么边界? 李小加:本日讨论的很多多少题目都是从前的我讨论不出来的。我从前从来不懂开店这些事,什么翻台率,交易回本,租赁租期,逐日复利……传统金融都是弄大词,大概念。大妈逻辑现实上是最原始的金融逻辑,就是多少钱放进去,多少钱拿出来,必要多长时间,这三个变量决定了投还是不投。给钱的人,你得按照传统金融的逻辑框架跟他表明,让他知道这个钱怎么起作用。 不停转换头脑非常故意思,你忽然以为金融有了目的了,金融有了意义了。从前不去想这些,没以为 “传统金融不资助小微企业” 有什么题目。在那种大金融内里,不大概弄那么细。每次讨论的都是政策厘革、规则厘革、市场机构改革,都是大事。你做的事变又对许多人有很大影响,以是你很容易自以为是、高高在上。你在港交所毕竟有肯定的羁系功能,是市场构造者,各人都得顺着你,都很恭敬你,你感觉很好。真正到了实体内里,你不懂就是不懂,清清楚楚的,人家完全可以不理你,不跟你做。 不选公司,只是做筛子 《晚点》:从最早假想滴灌通到本日,有什么是不停稳定的? 李小加:有一个执念是稳定的:得天天收钱。只要天天能收钱,许多题目一解百解。细节都是这两年逐步探索出来的。从前我们是信贷,厥后发现贷有许多题目;大概是股权,那这么多店得登记到什么时间去。以是 “不是债不是股” 大噶?鲱好的。然后通过谁来弄?末了想出来要顺藤摸瓜,藤是连锁店,连锁店为什么要你这种钱、什么时间要这种钱、怎么回报……一点一点地从一个大的理想,就是 “数字化可以办理信息和交收”,在 “天天收钱” 这个动作上把题目办理了。 《晚点》:一开始以为天天收钱是焦点,是思量到维持这个体系的本钱,可以这么明确吗? 李小加:有一个不可完成的任务是,你要找到一种钱,对小店是美满的资源,对投资者也是美满的资源。小店美满的资源是什么?万一没乐成不消还,否则砸锅砸铁,百口都痛楚;但万一特乐成,别给太多。投资者最美满的资源是什么?回报像股权一样高,风险像债券很稳固。我们的逐日分成条约就办理了。 只要天天收钱,信息本钱和实验本钱就能降到最低。同时天天都在退出,天天风险敞口都在递减。收上来的钱,第二天就可以拿到别的地方投资,逐日复利,回报很高。而且投资量富足大,稳固性就强了,东方不亮西方亮。 《晚点》:碰到体系性风险就都不亮了。 李小加:体系性风险谁都得担,我已经比多少人多元得多。你投任何别的东西,刚好撞到,你就傻了。我投的店里总有好的,总有不好的,但大部分是好的。 我们中国人是如许的,再穷,每个星期不得吃个七八种差别的食品?星期一吃个面条,星期二弄个麻辣烫,星期三吃个油条,每个都不会贵到哪去。忽然体系性风险来了,顶多就是从前一天一根油条,本日隔一天吃一根,颠簸不会那么大。 而且我们投的是收入——收入变更远远比利润的变更小许多。传统市场股价倍数高兴时,30 倍市盈率都赶上;过两天没人了,8 倍都要抛。我里这永世不大概如许。 《晚点》:以是滴灌通筛选了一个特定阶段的公司,划走了相对安全的、服务好的、有肯定命目店面的,不投一个完全从 0 开始的新品牌。 李小加:从风险上来看,对。既然是抓现金流,那肯定得要有现金流,我们只管在一个试错本钱最小的地方。但是你讲的这个概念,又有点把传统金融混进来。传统金融投资要准,能长成参天大树才投,肯定得找到这个 winner。我们不是,我们关心的是大边界。 各人对未来都有比力充实的认知,都知道三四年的事看得准,30 年的事看禁绝。在能看清楚的地方,找富足的 margin,给我富足的腾挪空间。万一我错了,错不大。假如它涨得特别大,未来也和我没关系。我们这种条约收入是有肯定封顶的,心态完全不一样,我们不是在挑公司,我们是做筛子,以为可以就试,并不寻求每一粒沙子都能判断得极其正确。 《晚点》:假如一个品牌现有 100 家加盟店。新的加盟商参加,现阶段是不是也不实用于滴灌通的筛子? 李小加:好题目。我们现在大部分做直营店,靠这个先来学。别的,中国 80% 的加盟都是地头蛇加盟,在当地能搞定各种各样的事变,这种加盟商也可以跟我们做。等我们跑得更加清楚,对于品牌比力有信心了,会更开放:你想让新店是加盟,最好是你选 50 个特好的店长,他们对这个交易都认识,自己有钱放进去,肯定夺目好,那我们就去支持他们开店。焦点还是品牌够好,好比麦当劳,那我们肯定直接就投新店。 《晚点》:滴灌通投资一个品牌就是几年,并没有长期性。 李小加:我们好像是个短期投资,你未来这几年能给我(回报),我就跟你玩儿,但现实上是个长期投资,由于它不停地重复,跟种粮食一样。种粮食你可以说农夫是最短期头脑的,他就管一季,本年播了种了,该浇水就浇水,末了劳绩,过两天又耕地,每个都很短期,但天天如许干。我们这也是一个农业的活,从投资者角度来说黑白常长期主义的,只是每个投资的循环是短循环。 《晚点》:滴灌通跑到现在也投资挺多项目了,你现在对连锁品牌有什么观察? 李小加:中国连锁行业和外洋的最大的区别是,外洋连锁企业数目不多,但每个都是几千几万间店,尺度化很强。中国幅员云云广,地方风俗多元,许多品牌最 sweet 的是几十个店。别的,中国的租赁情况根本是三五年一个周期,周期很短就意味着,有大概开新店的时间没有富足的钱。 以是他们办理题目就只能无情地涨,涨到 200 亿元估值才气找到投资人。这是拔苗助长。我们就支持如许小而美的(店)连续在世,干嘛非要往死了涨,肯定是大部分死掉,末了几个乐成上市。 《晚点》:前两年 VC 特别追热衷去看一家消耗企业有没有 “万店基因”。 李小加:由于中产阶级崛起了,各人对消耗的质量要求越来越高,因此要越来越尺度化,要干净卫生环保,还要有各种情怀,就得在大都会发展。在平凡化、容易放开的产物上,生齿会集才气上量。滴灌通恰好对小地方的投资是最好的,有大概 20 个店就能养一方生齿,但你只要这 20 个赢利,我就敢给你融资。 我们总是以为金融得终极让小人物能乐成。用情怀去乐成,那是助学金,咱要给奖学金。你不想长大,就想如许,好,这个体系可以容纳你成为一个小的乐成的交易。 传统金融的宿命是,会集钱也会集风险 《晚点》:迩来硅谷银行倒闭,瑞士信贷以 30 亿美元就把自己卖掉了。危急不停重复。 李小加:传统金融没办法,这是他的宿命。肯定得融比力大的钱,钱只要一会集,就天天猫捉老鼠,再怎么计划,永世有人要丧失。 迩来也是美满风暴,Covid 经济阑珊,政府得去支持经济。支持了以后这么多的钱出来,通涨就得起来,治通涨就是有人就大概要猝死,这一套就来了。你看现在每个危急是怎么弄下去的?都是政府买单。这次政府保了,下次不敢不保,只要一不保,立刻就有人死给你看。这场危急开没开始都不知道呢。 《晚点》:2008 年次贷危急发生时你还在投行,当时感受跟本日有什么区别? 李小加:当时属于窒息,各人忽然不交易业务了,谁都不信谁了,而且那是大规模的,是体系性的,银行之间彻底的相互都完蛋了。那会儿 FED 的钱办理不了这个题目了,得立法,出来八千多亿美金,这才把它给扛已往了。这次的话,毕竟它们自己是体系不告急的银行。属于一个器官烂掉了,但是假如不敏捷把它切掉,癌细胞立刻就往别地儿走了,走到肯定水平,就要有题目。08 年谁人是心脏猝死,主动脉忽然就不流了。 《晚点》:当年崩盘发生之前,更早的时间,你有过不好的预感吗? 李小加:没有,只要在市场内里的人都容易看不到,都是事后豪杰。 《晚点》:迈克尔·刘易斯(《大空头》、《说谎者的扑克》作者)迩来说高盛等金融机构在已往几十年从合资人制到大公司的变化,从几百人酿成一个几万人的赢利呆板,无穷寻求增长,也由此酝酿风险。你履历金融危急,也管过交易业务所,怎么明确这个厘革? 李小加:高盛之以是要从合资人制向公司转,焦点的焦点是杠杆。由于华尔街的产物越来越尺度化,利润率越来越低。它就得变大,高速周转,在每个产物上面赚一点钱。 这是不可制止的。随着产物越来越丰富,越来越复杂,每一个产物上赚的 margin 都会越来越小,杠杆得做大了才有大概赢利。 《晚点》:2008 年,一个人的房贷出题目不会有什么大风险,但银行把一群的房贷打包成烈?杂的产物,末了酿成很大的风险。滴灌通有没有大概也把小企业的风险会集了? 李小加:你例子举得非常好,但想想看,次贷危急和我们有多么本质的区别。 当时房子都是债务,张三李四王麻子的房贷打包在一起(MBS),理论上不会一块儿停业,风险就分散了。可当时利率那么低,背面打包的房贷又加上保险(CDO)。那就有大批的人去卖房子,卖给谁?那肯定卖给没房子的人,大概率是比力穷的人。 一个贫民,他住在好差的地方,忽然有人告诉他,这么好的房子,没首付就能搬进去,家具都给,一个月才付 500 块钱按揭,绝对买得起。你想人们这种激动,想改善生存,让孩子们好,咔嚓就进去了。 可几个大题目。第一,当时间利率很低,按揭是浮动的,利率险些为零时,加 100 个点也没多少。经济危急来了,挣 2000 块钱的人忽然没工作大概减薪,浮动利率上到 1400 块,他不吃不喝也付不起。反正也没首付,干脆搬走了,停业怎么了,我反正没钱。理论上底层资产好像许多元,但是完全就一类人,利率一起来,成批地完蛋。谁人东西简直属于天下上最大的骗局。华尔街固然不肯定想要哄人,但是回过头来看,还是华尔街一个个把打包的东西卖给大机构的。 我们的底层资产是万紫千红的交易,老百姓吃喝拉撒睡的刚需,一个江苏的剃头店、广东的小药店、浙江的洗车店,之间没有半毛钱的互动性。天下上没有哪一件事能把它们全停,客岁这么严肃的压力测试都过来了。而且我们又不是投倍数,只是回本,那就晚点回本呗。我们 3000 多个店做到现在,只有很少几个彻底关掉了。那它也是中年早逝,不是英年早逝,我收好几个月的钱了。 从港交所,到澳交所 《晚点》:为什么要开一个滴灌通交易业务所? 李小加:进来的人感觉到利益了,越来越多的人想进。另一边,有许多投资者想直接投,不通过滴灌基金的 LP 情势。汇丰客岁十月份就把滴灌基金部分现金流拿走做抵押产物,像 ABS 一样的东西。他是用一种固定收益的头脑来买这个东西的。 我最喜欢开交易业务所了。开交易业务所,我酿成了市场构造者,天天把条约弄好,把钱给你们双方。 《晚点》:可不可以以为滴灌通从一开始就在准备交易业务所,交易业务所本质就是从每一笔交易业务内里抽钱。 李小加:交易业务所从一开始就是战略规划的一部分。我们有很深的信心,以为这是未来,不是简单一弟子意,以是一开始就必须从市场的团体角度出发。在交易业务所做这么长时间,大概也以为全市场有大潜力的事变才会思量。 《晚点》:什么时间看到富足的证据,判断滴灌通在一个正常轨道上? 李小加:我以为每一个时候我都是处于最有信心的时候。由于这个体系它可以天天学,也就意味着从来都是本日比昨天更智慧。现在我们公司全部人都以为我们做的真棒,整个公司处在一种亢奋状态。天天学,这些东西积聚多了以后,忽然就找出了很多多少的规律。固然,有些规律搞出来了,过两天发现好像不是想的那样。 《晚点》:好比什么规律? 李小加:好比说各人消耗的时间都乐意做一些公益。我们投的一个店是办公楼里给白领洗头的,雇了聋哑女孩,写个小卡,说对不起,我有听力有停滞,不能跟您多谈天,只能给您偷偷的享受。聋哑女孩的预约号永世排得满满的,各人以为消耗的时间还资助了一个人。 这内里尚有许多故事,很详细,不像平常关心公司股票,很快就以为这件事除了赢利,跟人的关系(没那么精密)。这是实着实在的人,实着实在的事变,实着实在的生存。 《晚点》:为什么提前离开港交所? 李小加:滴灌通这些事原来有点想在港交所里做的,港交所直接做是最顺理成章的。但是那么乐成的一个大交易业务所,做这种极其复杂和新又没有什么确定性的事,太难了。内部表明就得表明多半天。末了啥事没干,先把自己折腾死。以是干脆出来干,自己出来肯定难,没有任何的可信度,得自己砸钱先砸出来,才逐步可以跟人家谈。 《晚点》:以是早期不管是找投资人,还是辅导市场,都算是你把自己的光荣也放到内里了。 李小加:光荣不能卖钱。我就是以为自己想干事,把已往的许多履历用上,顶多没干成,至少这是个正事,是个功德。假如炒一把,说谁给我钱,我来给你们投资,投出个年化多少,效果弄砸了,那是名声受损。 《晚点》:次贷危急第二年你就去了港交所,不再直接到场市场交易业务。你当时就对传统金融体系产生猜疑了吗? 李小加:自个儿把自个儿想那么告急,好像你想干嘛就夺目嘛了。实在你就是在一个火车上面,你自己是停不下来的。从前你是一个 big money machine 的一部分,跟着它的逻辑走。你的脚色、你的收入、你的职责,齐备都事先定好了,你的视角总是受制于你的特定位置。 到了交易业务以是后,许多题目看得更清楚了。你在市场的中心,市场厘革的时间,你要做判断,做管理,做风控。你又是个羁系者,又是个运营者,又是个上市公司,又有那么多的会员,要从许多人的角度来看题目,一下就变得必须从多种视角思量题目。以是当时阿里巴巴要上市,我写那么一个文章,那不就是由于你跟谁说,谁都不想听你吗?索性把大伙儿的话都搁在一块看看,大伙儿相互听一听。 《晚点》:美国同股差别权已经许多年了,为什么港交所做这个决定会这么难? 李小加 :宏观层面上是一样的,就是把一件各人没做过的事表明清楚,同时有人不想做这件事,你把原理要想清楚、说清楚。别人也不是愚笨,他有他的逻辑和对风险的判断。在这个判断底下,终极是本钱和收益和风险和回报的均衡。 香港是个寻求步调公理的地方,各人都不太信赖有个绝对真理。没有共识,就走到共识。不是靠权利到达共识,不是逼着差别意的人同意,而是要让差别意的人有富足的时机、时间、空间,把意见放到一个他承认的步调中心举行辩说,末了他以为不是强加在我头上的,我充实到场了,可以继承这个效果。 有人说,人不能被尿给憋死,不能让步调拦阻进步。那尚有别的一种说法,任何时间都会有一部分人以为步调是不帮他的。假如有人以为步调不在我这一边,就可以任意更改步调的话,这个社会就酿成了一个不可预期的社会。这个社会之以是可以大概成为本日的样子,就是各人对规则的恭敬和对步调的耐心。不会由于某一个人的权利更大,大概某一件事好像有更大的公理性,就去捐躯步调公理——那就意味着坏事干起来很容易,由于每个人都信赖自己是精确的。 《晚点》:你以为自己是弄潮儿吗? 李小加:我不懂什么叫弄潮儿。假如天天去玩潮,人家追啥你追啥,那我肯定不是。假如说推动一件新事,那我大概是个弄潮儿。但是潮得在那,对吧?无论是收购伦敦金属交易业务所也好,搞沪港通、深港通也好,做滴灌通也好,都是市场趋势到了,水已经已往了,有东西堵在这,把它给去掉。这是水利工程,不是南水北调,南水北调咱干不了。 龚方毅对本文亦有贡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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