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块买300块雍和宫平替，北京潘故里成年轻人的穷鬼乐园

潘故里快被年轻人“盘”疯了。曾经的“古董局中局”、文玩大爷专属，如今被一水儿的年轻人、小姐姐占据。

最初让年轻人走进潘故里旧货市场的，是雍和宫同款，30块可以买到300块的“平替”。厥后让他们着迷的，是万物皆可盘的精神状态：100块可以实现手串儿自由，10块钱的串儿可以毫无“偷感”地挑俩小时。感情代价无贵贱，“举头三尺有神明，但神明会包涵穷人”。

同样是花几十块钱，曾经的捡漏淘金客，押的是一夜暴富的机遇，如今的年轻人，求的是运气、意义和希望。

文 | 王潇 陈婧瑄

编辑 | 张轻松

运营 | 小二郎

100块实现手串儿自由

三里屯已不是最潮的打卡地，潘故里才是年轻人在北京的精神新地标。

每周三、周五晚上，潘故里夜市由年轻人接受。“地摊文化”、“潮玩当道”灯牌亮起，做了一天“牛马”的年轻人涌入潘故里夜市洗刷班味儿。

位于北京东三环潘故里桥西的潘故里旧货市场，脱胎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民间地摊，厥后发展为天下最大的旧货市场。这里曾充斥着捡漏暴富的传说：有人花15元买了把宝剑，结果卖了15万；有人花300元钱买了个碟子，经鉴定竟然是元青花，卖了几十万……

然而这些神话对年轻人没什么吸引力。他们把潘故里夜市盘出了自己的精神状态，一个挤在北京东三环边上、却游离于实际之外的魔幻乐园：

多巴胺配色的精良手串，和暗色的核桃、素串抢滩；弥勒佛关公和刚“出土”的奥特曼斗法；穿着甲旁边码着玉手镯，赌石摊边上挨着算塔罗牌的。旧货摊上最受欢迎的不是古董，而是各种CCD相机（十多年前的卡片机）。造型各异的“捏捏”前也围满了年轻人。

曾经，潘故里是老大爷的土地，如今是一水儿的小姐姐，三岁小姑娘也挤在人堆里对着小猫木雕细致“盘玩”。

研二女生李婉莹从大棚区逛到地摊区，足足三个小时后，以每串14元的代价拿下13串手串，“一百多块，实现手串自由”。

每次逛完，她都在心田暗下刻意：不再来了。可外交媒体总是精准保举手串，她不由得一逛再逛，半年下来，已经在潘故里入手了几十串手串。

大部门年轻人选串儿都是从雍和宫同款开始的。

“不是雍和宫的手串儿买不起，而是潘故里更有性价比。”雍和宫几百块一串的爆款香灰琉璃、转运珠，在这儿35块就能拿下。35块还不是性价比最高的，只要你多转几个摊儿，100块可以全款拿下五六串儿。

灯光下年轻人窃窃私议，和雍和宫买来的“正品”进行反复比对。结果越看越真，连包装袋都能提供一样的。有人大喊“WOC，感觉亏大了。”

雍和宫同款主打性价比，而其他手串儿就图个精挑细选的过程。在潘故里买手串儿，不消有太大生理负担，可以放心入，主打买得起，喜好就能拥有。

在网上看过各类“100块勇闯潘故里”，“20块能在北京买到什么”，“砍价直接对半”的攻略和Vlog后，年轻人信心满满地扎进差别的摊位前。

堆成小山的手串上，插着10元一串的标价，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有人为了选一串10块钱的手串儿，也能沉醉式盘2个小时。脱下戴起，反复比对色泽和手感，手毛都夹疼了。

一块钱一粒的玛瑙、玻璃珠子，光是把手伸进去就有种解压感，就像在超市将手伸进酷寒的米堆里。挑染头发、穿着辣妹装的姐妹，和背着电脑包、戴眼镜的男生，一人一个小马扎，围坐在一起，打开手机照明，沉醉式选珠子，专注的模样形状堪比做化学实行。

不要深究珠子的材质，年轻人心田明镜儿一样，“都是今世工艺品”，“悦目就行”。网上几十块能买一斤，“那又如何？”

年轻人玩手串，也像王者荣耀一样平常，从青铜到王者分为差别品级。十几块一串的，是新手村，恣意买买，喜好就行。轻微讲究些的，会花几十块称一小颗明黄的蜜蜡，认真盯着店主穿进自己原来的手串儿里，提升下质感。再进阶一点，花上百块、乃至大几百整串入水晶、南红。

没有一个人能空手走出潘故里。突击查抄潘故里年轻人的手臂，每个人手上都是个“小潘故里”：华为手表配手串儿，科技与玄学。素手串旁边是Hellokitty，又传统又潮。有人集齐了从南到北的寺庙网红手串：福州西禅寺、洛阳白马寺、南京鸡鸣寺、北京雍和宫。有人两只胳膊挂满手串，仿佛健身。

除了选串儿，赌石头的档口，也围满爱“开盲盒”的年轻人。有人花150块堵了一块石头，老板切开后倾慕地说“你赚了”。四周的人也一起欢呼，不管真不真，氛围感拉满。固然也有爱“酸”的在那吐槽：不加工亏几十，加工了亏不止150元。

潘故里文玩圈有四大天王，靠穿江湖人士的奇装异服，把全部身家都披挂身上吸引眼光，被称为东盘，西撸，南揉，北刷。如今，在这些光怪陆离的盘串青年眼前，他们都显得有些过气。

盘串儿早已不是中老年人专属，大中小学生都各有各的玩法。盘串儿不但不“油腻”，还变成一件很“潮”的变乱。地铁里，高铁上，不怕撞衫，怕“撞串儿”。

小学生“血脉觉醒”，盘的是粉嘟嘟的塑料猫爪手串。初中生写完作业就躺在摇椅上，手机里放着小说音频，一手一个串分开盘。大学生用盘串代替了转笔，作业前码动手串儿，旁边是还没打开的刮刮乐。

小红书上“文玩女孩”话题有21亿浏览。对于文玩女孩来说，手串的职位乃至已经逾越了口红。出门前衣服可以恣意一套，但手串要精挑细选。

有人的妈太息吐槽，二十二三了也不出门，整天在家刷串儿，她像以前被吐槽“油腻”的盘串中年那样回复说：“你不懂年轻人……”

从雍和宫平替到天下代购

在成为邪术乐园之前，潘故里先是雍和宫的平替。年轻人险些前脚涌进雍和宫，后脚就踏进了潘故里。

潘故里虽没有神佛，但自带机密主义和玄学气质。这里曾经传播的是几百元买到代价几百万真古董的“神话”，正是这种冒险和博弈的刺激感让人趋之若鹜，也让人上当上当。

如今涌入的年轻人，则渴望用几十块买到更贵的东西：意义、运气乃至希望。

电商平台1688上几块钱就能买到的东西，在这儿买，“就感觉不一样”。

做和田玉买卖的赵楠，见证了这股风刮起来的全过程。疫情以来单价高的买卖差点做不下去，她天天起早贪黑出摊儿，险些没人光顾。但从客岁六月份，她发现市场里涌入了许多衣着鲜亮的年轻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呼啦啦结伴而来，里三层外三层围在旁边一家摊位上。

敏锐的赵楠果断把和田玉放在别人的柜台里卖，从那家卖手串的摊主那边进了一批货，结果第一个月就卖了两三万。过年前一个月的顶峰时期，赵楠营收七八万，“这个数字在整个潘故里也已经到顶了”。赵楠还专门面向年轻人开了个“后代玉帛”账号，吸引了几千人关注。

寻求性价比的年轻人一度接济了潘故里的买卖。

2022年，雍和宫最早推出马卡龙香灰瓷手串和香灰琉璃手串，从计划上迎合年轻人的审美，在寺庙文化和各人开光加持下，雍和宫手串一下成了爆款。雍和宫的转型撞上年轻人的“青年危急”，让手串儿文化在整个2023年持续发酵，间接带火了潘故里儿的手串儿买卖。

李婉莹还记得客岁去雍和宫请手串时的场景，法物流畅处的门外少说拐了七八个弯，清一色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她排了将近四个小时的队才请到一串手串，花了380块拿下一串香灰琉璃手串，“想想照旧有点肉疼”。

买完串儿开光又要列队，香灰炉熏得眼睛生疼。李婉莹看到有人手捧十多串手串，上面还要再摞俩招财的貔貅，嘴里嘟囔着在开光室要说的一长串祈福，就像期末考试前在图书馆走廊里背诵复习。

在外交平台的指引下，李婉莹很快来到潘故里，发现性价比“真香”，不但格局一样，潘故里的手串乃至更殷勤。雍和宫的手串只有大号和小号，可潘故里乃至还推出了中号。

固然都是雍和宫同款，但知心的潘故里为年轻人提供了从十几块到上百块不等的同款手串，丰俭由人。有人一边拿着平替，一边自我安慰，“举头三尺有神明，但神明会包涵穷人”。

拿“破障转运珠”来说：最次的一种单价在20块以内，珠子是铁质的，手链的铁片上也没有雍和宫的字样；稍好一点的单价在30元到40元左右，手链上能找到雍和宫的字样；质量最好的一种要一百多，不但有雍和宫的字样，还配有雍和宫防伪卡，“险些没有差别”。

网上还有一类知心的分享，教各人如何用潘故里的价格，求来雍和宫的佛：先到潘故里买个平替手串，然后直接地铁10号线转5号线，到雍和宫开光。

如今，李婉莹和许多年轻人一样，既有雍和宫的串儿，也有潘故里的串儿。雍和宫请的串儿，贵，奉养起来也费心，洗浴、睡觉、做饭时都不能戴，最好不能戴在右手，还要尽量克制碰触他人。

潘故里的手串就友好得多，固然也开过光，但究竟只有十几块，可以突破各种条条框框，反而成了戴得更多的。

至于灵验水平，李婉莹主打“心诚则灵”，也有人以为，照旧雍和宫的“更灵一些”，“沉没本钱在这里，心田感觉也会灵一些”。

李敏开始玩串是从本年4月开始，那会儿他科研压力大，面对结业感到渺茫无助，“必须出门转转，不然感情无法开释”，于是他跟风去雍和宫拜拜，趁便求了个三百多块的手串儿。厥后，他就成了潘故里的常客。

6月再来潘故里时他心情已不再极重，由于不但顺利结业，也找到了不错的工作。在脱离北京之前，他来潘故里再扫一些货，带归去，留个念想。盘串儿的时间，大拇指一颗两颗地数，一边摁一边转，“有点解压，那种闲下来脑壳放空的感觉”。而这些被他盘玩的串儿上，也被这个炎天的影象包浆了。

从雍和宫到潘故里，在外交媒体的加持下，潘故里手串儿已渐渐发展为天下年轻人的外交通货。对于许多外地人来说，手串已经逾越了烤鸭和稻香村糕点，成了最佳的北京伴手礼：不贵，不落俗套，还有寓意。

有人来北京出差，工作刚一空闲，就直奔潘故里，开视频会议给同事选串儿，每拿起一个串儿，视频那头就开始讨论，“珠子质感不太好，换一个呢”。

有个来旅游的东北小伙，给三个小学生亲戚一人买了一串“金榜题名”“逢考必过”的手串，每串35元，又给自己整了一条菩提子一百多，边交钱边操着东北话跟摊主交谈，“来一趟就多带点”。

还有人专门找代购买串。

老北京人李礼从小就跟爸爸一起逛花鸟鱼虫和文玩市场，在她的认知里，父亲那一辈的人总是手里盘个串，“盘得油光铮亮的，盘了几十年”。

本年年初开始，她帮天下网友代购手串儿，一样平常会攒一周时间，周末集中采购。最多时，李礼一周要在潘故里买二十多条手串。

险些一半的人都点名要雍和宫同款，而且价位都集中在三十左右。也有年轻人知识储备直追老大爷们。

就拿南红玛瑙来说，乍一看都是红红的一颗，但代价却能从几十到几千差了几十倍。拿在手里细致看，会发现有的有微小的裂缝，还有的颜色分布不均匀，外貌好像有一块“污渍”。

每次碰到这种“专业”的顾客，李礼都要打开视频，对着镜头全方位展示，视频那头的小年轻蹙着眉头贴动手机端详，不时再发出几句评价：“这带皮啊（指珠子外貌的斑）”。

意义，现编的

年轻人手上盘的是串，真正图的是安心，可手串的意义极有大概是老板们现学的。

张琴在潘故里做了十多年买卖，卖各类水晶金饰，之前来买水晶的顾客一样平常都看水晶的纹理、透光度等，可迩来来买水晶的年轻人可把她难住了。

有一次，一个年轻女生问起每个水晶的寄义，张琴愣在当场，“水晶还有寄义？”快退休的张琴戴着老花镜在网上查起水晶的差别意义，花了好长时间才背下来全部的意义：紫水晶代表紫气东来，金发晶是求财的，白水晶能净化心灵......

乃至还有大概是现编的。客岁底从图书电商公司被优化的张如涵决定摆摊创业，选了手串赛道，“感觉门槛最低”。她的货大多是阿拉善彩玉，冲颜值去的。一旦有人问起意义，“就得现编”，辟邪、护身是最常用的说辞，偶然大概再加一句净化能力与磁场。

意义可以现学，就连手串都能现编。为了赶上这波手串高潮，老板们纷纷化武艺艺人，坐在马扎上现编起手串，原本的素串穿几颗精美的珠子，再特长边的雍和宫同款参考一下，“也能卖出去”；还有商户乘隙拿出压箱底的旧货，擦一擦，直接“上新”。

事实上，潘故里的同款手串，险些都出自那几家批发商。批发商就像产物司理，在天下寻觅供应商，并资助各个供应商紧跟雍和宫的上新步调，不绝优化产物。

随着整个潘故里卖手串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卷，能买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同质化。有人吐槽潘故里已经沦为义乌小商品市场北京分场。

面对这种“讽刺”和“泡泡”被戳破的瞬间，年轻人并不尴尬。假如你在互联网上吐槽谁买的串儿假，掉色，对身体欠好，大概会被一水儿怼“多管闲事”，但假如有人评价“买贵了”，则会引发认真的讨论和足够的器重。

对年轻人来说，买串儿，盘串儿，更多是一种精神拜托，寻求的是感情代价。而为感情代价付出的价格，也是越低越好。有人花10块钱买串，花100块钱买工具盘，要戴白手套，保持湿度，还要拿个猪毛刷子天天刷，“最紧张的是盘，你知道吗？赋予每个串儿独特的代价。”

市场里的卖家发现，年轻人大部门是“求财”。但凡看到有人过来，眼神里还透露着某种“玄妙”的急迫感，卖家会立刻先容起可以求财的手串。黄水晶被以为可以招财，绿松石则是“乐成宝石”，赤橙黄绿青蓝紫，都可以对应差别的寓意。

还有人把手串当成了收藏、乃至“宠物”，天天欣赏一遍，光是看着满盒子的莹莹闪光，就会很开心，隔段时间，乃至还要把珠子都淘洗一遍。和动辄大几千的黄金、珠宝等宝贵金饰相比，低本钱、“高附加值”的手串显然更能满足年轻人。

曾经，手串总是与中年人捆绑，也背上“油腻”的名声。有人为此正名：你们不懂中年人，面对光阴的磋磨、生存的压力，需有一件爱好、一份信奉，使性情圆融、心境平和。而盘串再得当不过。

“痛惜年轻人未曾经历风雨，尚不知人间噜苏、世事艰苦，无法明白盘串的情操和兴趣。”

如今的年轻人，大概过早懂得了这份磋磨，以是才早早明白了盘串的魅力。

这种最初由僧人在寺院念经计数用的念珠，如今被人们赋予了更多意义：比如工作和读书大概没有实时正反馈，但珠子肯定会在磋磨中发生厘革。比如在时间的洪流中，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带来某种确定性。

正如一位盘串儿青年在知乎上分享的那样：白天为了学业、工作忙忙碌碌地奔忙，只有比及晚上拿起了串儿，才算把自己还给了自己。“看着串儿在手里慢慢变包浆，那是我流逝不可追的韶光啊。那些疲劳的、平静的琐屑夜晚，它记得。怕也只有它记得。”

盘着盘着，有些年轻人想卖串儿来办理实际的收入题目。张如涵把北漂积攒的几万款存款都用来买货了，可买卖并没有想象中好，“乃至有好几天一单都没卖出去”。最开始，她把买卖差归结为自己出摊太懈怠。六月初，张如涵下定刻意好好摆摊，可即便她积极了，买卖也没有好起来。

原本，张如涵看见悦目的手串就会不由得进货，可如今，她已经没有积贮再进货，手里还压着几万块的货，盘算一下，“还没打工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