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奖得主伯南克，美联储里的陌生人

文｜陈永伟 （《比力》研究部主管）

10月10日，2022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公布，美联储前主席本·伯南克（Ben S. Bernanke）、道格拉斯·戴蒙德（Douglas W. Diamond）、菲利普·戴布维格（Philip H. Dybvig）因“对银行和金融危急的研究”而获奖。

本·伯南克（Ben Bernanke）1953年12月13日出生于美国佐治亚州的奥古斯塔，在南卡罗来纳州一个名叫狄龙的小乡村长大。伯南克的祖父乔纳斯·伯南克曾在纽约策划着多家药店，但由于大荒凉的到来，他的古迹受到了很大的影响。1941年，他发现狄龙地区有一家药店出售，就带者自己的妻儿一起逃离了纽约，搬到了狄龙。伯南克的父亲菲利普·伯南克曾在美国水师服役，但讽刺的是，这位水师兵士大部门的军旅生活却是在内华达州的戈壁度过的。在那里，他的紧张工作是管理一个军用物资供应点。退役之后，菲利普去北卡罗来纳大学查珀尔希尔分校攻读戏剧学的硕士学位，并在那儿结识了北卡罗来纳大学女子学院的弟子埃德娜。很快，菲利普与埃德娜坠入了爱河，并一起回到了狄龙的故乡。不久之后，他们的孩子伯南克就出生了。

从很小开始，伯南克就表现出了国人的聪慧。小学六年级时，他到场了一个天下性的拼字比赛，一举得到了南卡罗来纳州的冠军——究竟上，如果不是在一个单词中多拼了一个字母，他就是当年全美国的冠军。

伯南克在哈佛度过了自己的本科生存，并在1975年从那儿结业。在此之后，他进入了哈佛边上的麻省理工学院继承攻读博士学位。在那里，他在著名经济学家斯坦利·费希尔（Stanley Fisher）的引导下体系学习了宏观经济理论。伯南克本人的研究爱好紧张是大荒凉，他的结业论文研究的就是这个话题。

1979年，伯南克得到了博士学位。今后，他进入了斯坦佛大学担当助理教授，并于1983年升为副教授。在斯坦佛期间，伯南克发表了一篇关于大荒凉的紧张论文，这篇论文以为相比于钱币供给的降落，金融体系的失灵是造成大荒凉的更本质缘故起因。1985年，伯南克跳槽到了普林斯顿大学担当教授。在那里，他和自己的互助者一起完成了很多紧张文章，此中就包罗著名的BGG模子。从1996年开始，伯南克担当了普林斯顿大学的经济系主任。在任职期间，伯南克礼贤下士，招来了很多良好的经济学家，充实了经济系的科研和讲授力气。比方，经济学界著名的“大嘴”，2008年的诺奖得主保罗·克鲁格曼（Paul Krugman）就是伯南克任职期间力排众议引进的，而他在伯南克任职美联储期间，却成了其最刚强的品评者。

2002年，伯南克被布什总统提名进入了美联储，担当理事。2006年，他又接替了传怪杰物格林斯潘出任了美联储主席，直到2014年。卸任后，伯南克进入了著名的智库布鲁金斯学会。现在，他是该学会的良好研究员。

大荒凉和金融加速器

在学术研究上，伯南克最大的贡献有两个，一是对1929年大荒凉的经济史研究，二是对“金融加速器”的理论探究。

在宏观经济学中，对大荒凉的表明不停被视为是“圣杯”。在伯南克之前，已经有很多著名学者对其给出了自己的表明。比方，凯恩斯主义者以为，大荒凉的产生源于有效需求不敷，而钱币主义者则以为，大荒凉源于钱币供应量的瓦解。伯南克的表明在肯定水平上可以视为是以上这些观点的综合。和钱币主义者的观点雷同，伯南克以为大荒凉的发生确实是源于活动性的紧缩，但造成这齐备的根源却是其时存在的金本位制度。正是金本位制度的固有缺陷导致了20世纪30年代的黄金盈余国对黄金流入举行冲销，从而引发了钱币收紧。而这种钱币的紧缩又通过了金本位制度传导到了整个天下。伯南克在书中援引了大量的究竟和数据，分析白越早放弃金本位制的国家，从大荒凉中复苏越快，从而反证了金本位制度的存在乃是大荒凉的根源。固然，除了需求方的因素外，伯南克也讨论了供给因素的影响。在书中，他偏重分析了工资刚性的紧张性。他以为，由于大众对政府的巨大压力，政府不得不通过行政政策维持一个较高的名义工资，而这显然会造成更多赋闲，让大荒凉一连更久。

由于对大荒凉有深入研究，相比于同期的宏观经济学家，伯南克更加清楚地熟悉到了金融因素在经济发展中的作用。而他的“金融加速器”(financial accelerator)理论就是这种关注的表现。

所谓金融加速器，顾名思义，就是金融体系对于打击的放大和增强作用。在1989年发表的论文《署理资源、净值与经济颠簸》（Agency costs, collateral, and business fluctuations）中，伯南克和他的互助者马克格特勒（Mark Gertler）一起讨论了这个题目。在伯南克之前，莫迪利安尼和米勒曾提出过一个融资结构无关的理论，也就是著名的MM定理。根据MM定理，如果金融市场是美满的，那么企业的投资举动就不会受到融资结构的影响，其代价也会独立于融资结构。伯南克和格特勒以为，在实际中，这个假说显然不创建。实际中，金融市场是不完全的，因而外部融资的署理资源会高于内部融资。在这种环境下，企业的投资就会受到企业资产负债状态的影响。富足的现金流量和高资产净值会从两个渠道影响投资。直接的，它自己就可以构成内部融资的泉源，从而引发企业的投资意愿。间接的，它还可以为企业提供更多抵押品，从而镌汰外部融资资源。当企业受到打击时，其现金流和净值固然会受到影响，而这种影响自己又会进一步放大打击的效用，由此，金融市场对打击的放大效应就出现了。在伯南克看来，金融越不美满，署理资源越高，这种放大效应就越显着。而署理资源自己是反周期的，因此它就会延伸周期，造成周期的放大。

须要指出的是，固然“金融加速器”的根本头脑出现于1989年的论文，但它作为一个名词正式出现却是在1996年与格特勒，以及西蒙·吉尔切菲斯特（Simon Gilchfist）互助的论文《金融加速器与安全投资转移》（The Financial Accelerator and the Flight to Quality）中。今后，三位作者又在1999年的论文《一个数量化商业周期框架中的金容加速器》（The Financial Accelerator in a Quantitative Business Cycle Framework）中对这个头脑举行了更为严酷的模子表述。由于三位作者的名字首字母分别为B、G、G，因此这个模子常常被称为是BGG模子。

在BGG模子中，金融加速器效应被融入到了新凯恩斯主义的模子中。它清楚地告诉人们，在整个宏观经济中，经济打击是怎样通过金融市场放大的，而金融市场的服从又是怎样影响金融加速器的巨细的。除此之外，BGG模子还为央行的干预提供了更为坚固的理论根本。在传统的凯恩斯主义框架中，央行对于经济的影响紧张是通过利率对于实际收入的影响来实现的——当利率更低时，人们的实际收入就会更高，因而有效需求就可以更大。而思量了金融加速器效应后，利率对于经济的作用渠道就更多了：当利率低落时，企业的净值将会增高，这会有助于增长企业的净资产，镌汰企业的融资资源，进而会导致企业投资的增长。显然，这个发现对于日后伯南克作为美联储主席应对金融危急是起到了很大的开导作用的。

美联储里的陌生人

2002年初的一天，正在学校办公的伯南克接到了一个来自华盛顿的电话。电话的那头是时任美国总统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的格伦·哈伯德（Glenn Hubbard)。他代表总统小布什扣问伯南克，是否有爱好改变一下现状，走出学校，去为美联储工作。

接到这个约请后，伯南克夷由了。对于他如许一个旧居象牙塔中的人来说，为联储工作将意味着放弃很多东西：他将阔别他熟悉的讲授和科研，辞掉刚刚担当不久的《美国经济批评》的主编（注：《美国经济批评》是经济学界影响最大的杂志，对于经济学者来说，担当该刊的主编是一个极高的荣誉），以致自己的女儿都要离开她的搭档，跟自己转学到华盛顿去。不外，作为一个宏观经济学家，学以致用的激动终极说服他说服了自己，于是他向哈伯德回应道，乐意去华盛顿“到场口试”。

这场“口试”举行得非常轻松愉快。在扣问了伯南克几个题目后，小布什总统就认定他是担当美联储理事的符合人选。在颠末了一些例行的考核之后，小布什于5月正式提名了伯南克。8月，伯南克就在格林斯潘的见证下，正式宣誓参加了美联储。

伯南克参加美联储时，正是美国经济发展的好时期，但在那段时间里，伯南克却不停过得不太开心。作为一名学者，他在更多时间里更像是美联储里的一个陌生人。

在钱币各品德林斯潘操刀的钱币政策之下，经济增长稳固，通货膨胀安稳，从宏观经济学的角度看，全部的齐备都很好。然而，作为一名研究大荒凉出身的专家，对经济危急的担心却总是萦绕在伯南克的脑中。在对天下经济学家俱乐部的演讲（这也是他参加联储后的第一次公众演讲）中，他表达了这个见解。他指出：只管经济正在复苏，但通货紧缩和严厉的经济阑珊依然大概出现，如果如许的环境发生，联储应该对其有所应对。不久之后，他又在两次演讲中重申了这一观点。不外，其时的多数人都对伯南克的见解不以为然。究竟上，其时不但是平常人以为大荒凉绝不大概重来，以致连多数经济学家也持有雷同的观点。比方，理性预期学派的领武士物、1995年诺奖得主罗伯特·卢卡斯（Robert Lucas）就在2003年的一次演讲中公开宣称：“经济危急的焦点已经被办理了”。

2006年，执掌美联储长达十九年的传怪杰物格林斯潘卸任，伯南克被任命为了美联储主席。在格林斯潘掌舵美联储时期，为了刺激经济，不停采取低利率政策，这一政策在房地产市场上催生出了巨大的泡沫，这也催生了次级抵押贷款市场的灵敏发展。与此同时，格林斯潘又奉行放任政策，对衍生品市场上的各种创新少有羁系。在如许的配景下，金融机构将蕴含巨大风险的次级贷款打包成各种金融产物举行出售，于是，产生于次贷市场的风险就弥漫到了整个经济当中。这就似乎，整个天下都已经铺满了炸药，就等火被点燃了。

险些就在伯南克接棒格林斯潘的同时，火被点燃了。从2006年的春季开始，市场预期发生了改变，房地产代价开始出现了降落，次贷违约征象开始出现。原来，这只不外是一个小火苗，市场自身的调治很快就能把它掐灭。不外，在各种衍生品、金融杠杆的助推之下，这个小火苗却徐徐酿成了燎原的大火。到了2007年，次贷危急已经波及了全天下，西欧股市出现了全线暴跌，大批金融机构都出现了巨大的亏损，以致有一些机构还濒临倒闭。固然全部的祸根都是在格林斯潘的任期内埋下的，但很不幸，伯南克却成了“接盘侠”。

只管伯南克不停都防备着危急，但遗憾的是，他并没有预推测危急发生简直切方向。这固然不能怪他，究竟上，在他继承的经济学训练中，金融只在宏观经济中扮演了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脚色，纵然他的BCG模子都被人以为言过着实。但在真实天下中，金融创新的发展，尤其是金融衍生品的复杂水平却远远超出了象牙塔内那些学者的想象，依附尺度的经济学训练，纵然可以大概预感到危急，也难以找到危急的位置。

荣幸的是，经济学训练固然没有让伯南克可以先知先觉，防患未然，却足以让他在危急发生的时间不至于手忙脚乱。面临金融市场的全线告急，活动性的灵敏枯竭，他很快熟悉到，着实整个市场的金融风险紧张会合在几家关键的金融中介机构身上，正是它们的告急导致了恐慌和挤兑。因此，要想接济整个金融市场，就必须对这些金融机构活动性，以包管它们可以大概在危急中挺住。在这种信心之下，他说服并向导联储职员，订定并实行了一系列对于关键机构的救济操持。从厥后的发展看，这些救济对于稳住金融市场，遏制金融风险的伸张是非常紧张的。

然而，这些金融步调固然资助金融市场挺过了危急，却把伯南克本人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伯南克的方案是针对关键金融机构，这个方案让他里外不是人——主张强干预的人以为，伯南克这种做法太过缩手缩脚，使得危急难以被灵敏遏制。而主张自由放任的人则以为，伯南克主张救济那些贪婪的大型金融机构完满是对市场的扭曲，这种做法很大概在未来助长它们的道德风险。我想，在其时，伯南克肯定有着极为巨大的生理压力。究竟上，他本人在指定这些救济方案时，心田就充满了挣扎。作为一名学者，他是信仰自由市场，悔恨那些利用市场牟利的金融寡头的，但在其时的环境下，他却不得不去接济那些作法自毙的金融寡头。

危急来得很猛，但去得也比力快。不久之后，金融市场上的杂乱根本竣事了，但是，伯南克却并没有因此而可以大概轻松。当危急已今后，下面要做的就是经济复苏。但怎么推动这齐备呢？其时，主流的观点是实验宽松的钱币政策，保持一个较高的通胀率，直到经济增长和就业规复。包罗美联储副主席（同时也是厥后的主席）珍妮特·耶伦（Janet Yellen）、芝加哥联储主席查尔斯·伊文思（Charles Evans）、纽约联储主席威廉·达德利（William Dudley）在内的一众大佬都支持这种方案。不外，作为一名良好的钱币经济学家，伯南克对这种激进的方案却很夷由。他固然知道，宽松的钱币政策会更利于增长，但他也以致，通胀就像是毒品，一旦用上了就很难停下来，而这对于经济的伤害大概是非常致命的。在综合思量了经济增长和物价稳固这两个目标之后，伯南克选择了比力中庸的蹊径，通过量化宽松，把通胀维持在了一个相对暖和的位置。

显然，这个方案又遭遇了大量的责难。干预派责怪这过于谨小慎微了。比如，那位由伯南克切身招入普林斯顿的“大嘴”克鲁格曼就公开在自己的博客上批驳伯南克治下的美联储显现出“可耻的”悲观态度，而伯南克本人则被其斥为是“软骨头”。而与此同时，自由放任的支持者则品评伯南克用钱币政策扭曲了经济的自我调治。 比方，经济史学者艾伦·梅尔泽（Allan Meltzer）就以为其时困扰美国的高赋闲率并不是钱币题目，伯南克试图用钱币政策去调治经济着实是在做超出本领范围的事。

2010年时，伯南克任美联储主席满一届，在参议院审议其连任申请时，得票是70比30，而格林斯潘在上一次连任时，得票则是89比4。两相对比之下，就可以看到这位资助美国度过了最困难时候的好汉到底有多么备受争议。

在第二个任期，伯南克的紧张使命依然是在通货膨胀与经济增长这两个目标之间走钢丝。为了分身这个目标，他一边鉴戒翼翼地指定着量化宽松政策，一方面又细致地评估着经济状态，以求在符合的时间退出量化宽松。然而，伯南克并没有在自己的任期内竣事量化宽松。2014年1月，伯南克任满，如果在两个目标之间走钢丝的使命今后甩给了他的继任耶伦。值得光荣的是，在伯南克卸任前，美国的经济状态已经出现了显着好转，社会上对其的评价也开始改善。路透社曾在2013年底对金融分析师举行了一次观察，让他们给伯南克的任职表现打分，结果实际，在10分的总分中，分析师们打出的均匀分为8分。

当伯南克从美联储主席的位置上退下后，他终于可以回到学术界，以一个观看者的姿态来观察联储、观察经济了。他选择参加了美国著名的智库布鲁金斯学会，出任那儿的良好研究员。故意思的是，他为自己选择的研究话题依然是“从大荒凉中促进经济强劲复苏”。

我搜刮了一下消息，迩来一次关于他的消息，4月份时关于“新冠”疫情影响的一个讨论会。伯南克在讨论中指出，当前的“新冠”疫情和大荒凉是本质差别的，前者源于实体经济，而后者则源于金融市场，然后传导到实体经济的。在他看来，只要保持好金融体系的运作，那么疫情的影响就是短暂的，疫情一竣事，经济就可以灵敏规复。

伯南克的这个猜测会正确吗？现在要下结论恐怕还为时过早。不外，从伯南克本人的履历，我们或答应以看到，对于危急的预判固然紧张，但更为紧张的应该是精确的办法。正如他所说过的：“散兵坑里没有无神论者,危急中没有空想家！”

编辑 陈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