丨驭势2023丨对话赵雄伟：重新界说制造业

经济观察报 记者 陈白

制造业是什么？

制造业回流、制造业转移比年来一连成为从国际竞争到财产发展的热门议题，日本法政大学教授赵雄伟以为，我们怎样给制造业下界说，正在极大地影响着各国财产政策方向。

作为外洋观察学者，赵雄伟不绝致力于中日关系以及中日比力研究，发表了多部日文及中英俄文研究中国的专著，他也是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历任日本今世中国学会副理事长，（日本）社团法人中国研究所常务理事、常务编辑委员等。

就在春节之前，赵雄伟保举《日本经济消息》讨论软件和制造业关系的一篇文章，此中指出，我们应该延伸推断出“新制造业”这一概念。

在担当经济观察报记者专访时，赵雄伟说，关于重新思考制造业代价链的讨论如今在日本学界和媒体成为备受关注的议题。而在他看来，日本半导体业的衰落教导是只器重狭义的硬件制造业，而没有器重互联网、物联网、移动通讯等软件制造业的发展，“你听过谷歌、亚马逊、脸书、及安卓等，但你听过有什么日本的天下性、举世性网络公司吗？没有。这就是日本及欧洲在如今面对财产衰落的告急缘故因由。中国尚有几间天下性公司,但还没有举世性的,必须引以为戒。”

在赵雄伟看来，无论是中国和日本当年所遭遇的技能限定“卡脖子”危急都是相似的，“但说到底，被卡的重要不是硬件，而是软件。中美商业摩擦的最痛点，也是被软件卡脖子。”

20世纪70年代日本决定大规模投入半导体财产，举国体制、研发鼓励、全财产链通吃和精良的产物格量使得日本半导体业很快夺得了天下市场80%的巨大份额。美国对日本施压，末了两国于1986年签署了《美日半导体协议》,要求日本必须给美国20%的市场份额。日本确实受到了丧失,但今后半导体生产份额跌落到2021年的15%,名落中国；欧盟更是只占3%。赵雄伟以为，此中重要缘故因由，在于日本软件财产没成天气。

本日，中国站在了与日本汗青上相似的位置。赵雄伟以为，怎样作出决定，关系恒久的财产发展。而此中的解局之钥，赵雄伟以为，是必要对制造业举行重新的界说。

“前ITO（离岸信息技能外包）期间,需求直接反应到供给侧硬件生产上；而ITO期间,需求直接表现到为实现需求的软件上,再反应到为实现软件需求的半导体等硬件的创新、革新上。”赵雄伟说，“硬件是根据软件的需求而发展的。半导体等硬件发展永久是追着软件需求跑,这是一个高新财产新定律。比方苹果手机财产链。日本、欧洲没有自国网络,便产生不了不绝的软件新需求,不知什么是天下市场最新软件需求,硬件制造业就失去了方向,阑珊是一定的。”

赵雄伟说，“中国在已往二十年拥有着举世发展最为敏捷的网络社会,产生超大软件市场、用户市场规模，这是推动硬件创新的最好土壤。但已往的广泛头脑路径是，软件业并不是制造业，而是‘假造经济’。这种分法导致在订定财产政策时出现了毛病。”

此前一张广为传播的市值比力榜单表现，在2020年时，苹果市值只便是我国5家互联网公司的市值总和；两年后的2022年，苹果的市值到达了26581亿美元，已经险些便是我国全部互联网公司的市值总和。

赵雄伟说，“即便是在2020年时，哪怕是阿里、腾讯如许的数字科技财产代表，在苹果、亚马逊市值眼前，顶多也就算是‘中型企业’，连大企业都算不上。国内很多意见却以为他们过于巨大，这黑白常遗憾的。在如今举世经济体竞争的关键时间，我们不能占据上风却放弃上风。”

在已往二十年里，相比举世互联网财产风起云涌，关于日本错失互联网大潮的文章也时常出现，这通常被以为是日本败局的缘故因由。赵雄伟说，“当前所出现的制造业转移、回流发达国家的动向，是决定层开始重新思考制造业。日本当局已经开始意识到这一点，但是要想摆脱已往的路径依赖，变化并不轻易。”

在他看来，这也是中国应对当前所面对的财产链转移标题的关键地点。“假如我们当前以为数据将会是决定性的生产要素的话，那么，应界说软件业是第一制造业；第二制造业才是硬件。从顶层筹划的角度来看，当前必要重新认识高新财产发展规律的厘革。”赵雄伟说。

【对话】

无人区

经济观察报：你提出的“新制造业”，怎么明白这个概念？

赵雄伟：第一个标题，台积电是不是制造业、富士康是不是制造业？我想对于这个标题有毫无疑问的共识。但台积电、富士康他们在生产产物时，需求是从那里来的？产物要筹划成什么样子，具备什么样的功能？是不是由卑鄙需求决定的？以是我们应该认识到，硬件是根据软件的需求而发展的。不知道什么是最新的需求，制造业就失去了方向。

第二个标题，微软是不是制造业？亚马逊云盘算这些是不是制造业？对斲丧者来说，产物就是把斲丧者的需求酿成软件，之后通过硬件实现。要知道，当前是软件决定硬件的期间，以是我以为制造业必要再界说——软件应该是第一制造业，硬件才是第二制造业。

12月的中心经济工作聚会会议夸大数据要素的代价,初次要求网络财产发挥引领作用。那么我以为，软件业固然是第一制造业。

经济观察报：为什么制造业必要重新被界说？

赵雄伟：我想很多人都记得，在2013年前后，任正非曾经提出过华为到了关键时间、华为进入了无人区的提法。这一判断，显现了这位精良企业家的战略远见。

已往我们经济发展不绝是跟着前人的脚迹一步步迈。前面已经有非常丰富的履历，我们并不必要动头脑，跟着跑、去赶超就对了；比如中国如今可以大概做比日本更好的电视机。但是如今不一样了，下一步，脚往哪个方向迈？特别是在数据AI大发展的新领土里，一步迈错，大概就意味着一个企业进入存亡存亡的关键时间。

而这种存亡存亡，将不光仅是企业的。财产政策的导向也会对财产未来的影响力产生告急影响。

假如我们以为未来的制造业发展已经进入了无人区，那么财产政策也势必必要作出相应的调解。如今可以大概看到，中国正在作出一系列积极的选择。比如东数西算工程，就充实证实算法被以为是国家核心技能的告急构成，也是未来数字经济发展的根本办法、第一制造业。

站在这个角度，当前非常关键的时间。中国不应该占到一些网络社会发展上风却自限、放弃上风。特别是从顶层筹划的角度来看，必要重新认识高新财产发展规律的厘革。

新财产

经济观察报：面对新兴财产发展，财产政策应当怎样推进？

赵雄伟：那么接下来的标题是，谁去无人区？我以为只有一个选择：民营企业。

从举世数字经济巨头的排名来看，排在榜单最前线的毫无疑问都是民营企业。中国也是云云。为什么会如许？由于这是一个竞争极为剧烈且不确定性极强的无人区市场，必要对民间需求快速反应、抢先、跟进,不吝“七败八起”(日语)。在这种市场范畴，国有企业受限于国有资产保值等多种因素，是倒霉于抢占先机、抢占上风的。

我并不是否认国有企业的代价。对于那些基干财产，比如铁路、电网等等，这些应当由国企

来做，目标是为全民提供根本办法，实际上也是为全天下提供公共产物。

但在秒变的市场需求端，照旧必要民企打头阵。举个简单的例子：复兴跟华为相比，为什么复兴没有率先辈入无人区？以是我说，国有企业有他的使命，民营企业同样有他的使命。

当下必要调解思绪——民企不光仅是办理就业的主力军，民企是高新财产的主力军。打击了民企，就是打击ITO经济发展的主力军。此前一份披露的企业研发投入榜单表现，民企是中国研发创新动力意愿最强的企业板块，中国14家最大民企，其研发付出占公司营收的8%以上，而国企方面中石油只有0.9%、中石化只有0.4%，国企创新做得最好的上汽团体和中车团体也分别只有2.7%和5.9%。如今，研发付出投入可以大概赶上西方高新企业的只有中国高新民企。

中国的研发创新正在靠民营企业往前拽。假如没有他们，我们尚有什么？假如没有这些民企企业，中国数字经济财产将掉队到日本之下。

经济观察报：很多人以为，当前中国所面对的环境，和日本当年面对的打压很雷同。日本制造业财产发展能给我们当下带来什么样的启示？

赵雄伟：大概在很多方面日本可以大概为中国发展提供镜鉴，但我以为，数字经济财产和新能源这两大发展方向上，日本没有履历只有教导。

日本的汽车制造业在已往是日本经济最为自满的手刺。固然，如今丰田汽车依然是举世销量最高的汽车公司，但在新能源这一新赛道上，日本汽车企业崭露锋芒的并不多。汽车业黑白常范例的日本兴衰的标尺：日本在第二制造业上做到了极致，却忽略了第一制造业的作用。

当前商学院提到的很多丰田精益生产、管理布局等等，我以为都是在第二制造业上的优化，这也是中国企业必要向日本学习的地方。在管理和服从的提拔上，日本企业做的非常好。

但是，在第一制造业也就是软件范畴，必须承认日本的建立并不算多,这方面更值得学习的是美国。我看到如今日本财产界学界都出现了很多的反思，但是日本当局能否意识到这一点并实现转向，照旧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