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继科们戒赌，为什么这么难

发哥：跟我赌，是你的不幸。/影戏《赌神》

赌场上，一个赌徒一旦赢了，心田便莫名自大，以为自己是“赌神”，效果越压越多；而一旦输了，就开始暴躁，变本加厉地下注。当他们一脚踏入泥潭，便是永无止境的下陷。

多年后，国民宠儿、前奥运冠军张继科以“赌徒”的身份重回大众视野。

4月1日，观察记者李微敖爆料了张继科曾向人乞贷500万赌债，并以昔日女友的隐私视频作为抵押，不堪活动与当年的活动佳绩构成了冠军张继科的一体两面。

2012年，夺得伦敦奥运会金牌后，张继科在体育明星偶像化的风潮中跻身娱乐圈，成为大众宠儿，商业代价一起飙升。

随着他在娱乐圈的深入，他活动员的光环却渐渐褪色，可以意料，大概同样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赌场，是他人生第二条“星光大道”。

在诸多综艺节目里，他曾多次流袒露绝不经意的自负，作为一个活动员，超然的自大是竞技体育中制胜的根本，在一次综艺节目中，他把“永不平输”挂在嘴边，但在赌场，这种心态却是赌徒深陷泥潭的关键。

综艺《跨界歌王》

赌场上，一个赌徒一旦赢了，心田便莫名自大，以为自己是“赌神”，效果越押越多；而一旦输了，就开始暴躁，变本加厉地下注。当他们一脚踏入泥潭，便是永无止境的下陷。

在关于拉斯维加斯的非假造作品《运气的诱饵》中，作者娜塔莎分析道：终极，赌徒寻求的已经不是赢了，而是“可以或许不停玩下去”的陶醉感和节奏感。通常当他们懊恼万分地暗暗发誓“这是末了一把”的时间，便永久另有下一把。

赌徒的故事里，没有新事。在昔日的互联网第二大贴吧“戒赌吧”，全都是赌徒们深陷此中的血泪史。他们抵押掉房子、家人、尊严以及生存的统统，但这并非赌徒的终局，由于失去是一条永无止境的路。

戒赌吧里，没人戒赌

2017年春节期间，小归第一次被“洗白”了。“洗白”是赌圈里的行话，输光的意思。

不到半小时，小归卡里的两万块就见底了。“末了一把赢返来就不赌了”，小归心想，他把剩下的2000块钱都压进去，感觉“心脏提到了脑门，突突突的心跳声仿佛就在耳边”。

下注时谁不盼望自己成为赌神呢？/ 影戏《赌神》

“下注的时间就知道会输，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点下去”，不到十秒，果然。小归突然以为浑身瘫软。

难过、懊恼，小归开始在网上搜刮怎样戒赌，第一条搜刮效果就是戒赌吧。“上面全都是比我还惨得多的赌狗”。此中最着名的，是一个ID叫作“挣扎126”的老哥。

只管这位老哥的帖子已经消散，可依附吧友们七拼八凑的回想，小归捋出了他的故事：网赌欠了几十万，年老的父母替他打几份工还债，他却频频复赌，终极陷入几百万的债务深渊。

在戒赌吧，老哥们的ID名字都是“登岸转头”、“重新再来”、“该怎么解”之类的。一开始，老哥们的伤心故事对小归来说简直起到了震慑作用，自己也学着发帖戒赌。

一个以为自己另有救的赌徒。

但是，他很快发现“自己语言就跟放屁一样，发完帖子还是赌”。每次输了钱，他就打开贴吧看看别人的故事，找点共鸣，像看“爽文”似的。看着家财万贯的大老板、学习效果良好的高材生还是输得空空如也，小归以为赌博眼前，各人同等。想到这些，他心田竟然有点窃喜。

除了大批量的悲惨故事，老哥们讨论得最多的话题，实在是怎么“登岸”翻本、那边可以搞到钱、研究“必胜公式”。到后期，戒赌吧不但仅是“真老哥”的后花圃，还吸引了许多来自上鄙俚产业的“假老哥”。

“想要富，先下注”、“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赌一赌，摩托变路虎”、“小赌养家生存，大赌发家致富”、“哪家小孩天天哭，哪个赌友天天输？”——“狗推”（博彩公司的推广员）们发明白各种标语招呼老哥们继续赌博，在吧内大量发布诸如“菠菜”（博彩）网址、“菠菜卖料送礼金”的信息，更有“狗代”不绝发布光荣卡套现方法以及各种小贷入口，给老哥们提供源源不停的赌资。

戒赌吧总是出现博彩广告。

在贴吧混了一年多，小归除了学会借小贷的方法，还劳绩了一大批赌博网址。

在戒赌吧里，没有人会真正戒赌。

大多数来戒赌吧戒赌的人，就像小归一样，原以为自己可以重新做人，可这里的统统却日益消弭了他们的罪过感，前脚刚退出戒赌吧，后脚就冲进赌博网站。“不赌为赢”，老哥们原理一套一套的，但是赌起来比谁都凶。

末日赌徒和骗子

假如用一个词形容戒赌吧的气质，“瘫痪”再符合不外。小归总结道：老哥们就是有种“看着自己坠在深渊还气定神闲、挣扎不动就天然地躺着的淡定气质”。

老哥们的精力首脑：窃·格瓦拉

老哥们说到钱时，用“个”来体现“万”。“刚又被吃了10个”、“输了30个”，这准确地表达了老哥们“多大钱没输过”的处变不惊；网络上的爆梗“老哥稳”就出自这里。

赌徒们深谙“赌海无涯，悬崖勒马”的原理。

不管赌输赌赢，在贴吧上发个“三五瓶”（吧友相约喝酒）帖子，就能约到雷同坐标的老哥出来喝两杯；“打多打少是个缘”，赌到被洗白了，就发帖让吧友帮助“团个饭吃”。“贴吧里1400万人，总有一些热心的，这个转两元，谁人转三元，不怕没有快餐钱。”

戒赌吧火了之后，许多人以团饭的名义在戒赌吧骗钱。小归给不少老哥团过饭，也因此熟悉了阿俊。2017年炎天，小归边吃泡面边刷着帖子，很快就刷到了阿俊的“沙县团饭”帖。

混过戒赌吧的人都知道，由于自制、分量足、开到深夜，沙县小吃被戒赌吧誉为“官方餐厅”和“深夜食堂”。久而久之，断港绝潢、账户里一分钱不剩又饥肠辘辘的老哥开始相互传授在沙县吃霸王餐的履历。

当时，在工地打工的阿俊玩时时彩输光了钱。沙县小吃的炒饭要8元，但他付出宝余额里仅剩3元，他不敢吃霸王餐，就照相发到贴吧，恳求各人团个饭钱。

看到阿俊也是内蒙古人，年事跟自己差不多，小归产生了一种“同是天际沉溺人”的感觉，给他转了5块钱，并劝他“别再赌了，好好做人”，没想到阿俊收完钱，就把他拉黑了。

现在，贴吧没了，“团饭”的习俗还在。

“现在想想，戒赌吧满是骗子。”小归讽刺道。

不知道什么时间开始，贴吧里充斥着拉人去菲律宾做“菠菜狗代”（博彩署理）的软广，底薪上万，还能继续赌博，许多多少被“洗白”的老哥心动了。

小归差点也去了菲律宾当“菠菜”推广员，“护照都办好了，还好疫情克制了我”。

有更大胆的吧友，被“狗推”忽悠去菲律宾赌场“签单”，现实上是借一笔本金去赌。“说是赢了还上本金和利钱就行，现实上赢了也带不走，上个厕所都有几个壮汉跟着你。”贴吧里不乏各种菲律宾赌场避难故事。

菲律宾“菠菜”骗人套路。/ 三五瓶戒赌吧公众号作者供图

网传菲律宾网赌据点。

一度，小归欠了“10个”，想登岸想疯了，于是病急乱投医，效果被“红客同盟”骗了。所谓红客，是黑客的改写。他们号称可以黑进网赌配景，修改步调，让赌徒赢钱。赌徒回本后，红客收取20%的手续费。

小归加了对方的微信，二话不说就按要求往账号里充值了2000元，然后把帐号暗码交给对方，就再也没有覆信了。“现实上他们也执偾拿去赌，那会儿为了登岸，真的什么都信。”

2018年6月，由于涉嫌诱赌，戒赌吧被永世封禁。有人说“封得好，防止产生更多老哥”。

老哥上路：先赢后输、爆破征信

在赌徒们的眼泪中，我们很容易忽略全部故事的开头。

小归记得那是2016年中旬，刚从故乡跟着工程队出去打工，白天干完活，晚上就躺在床上玩手机，看看资讯。突然，手机欣赏器的搜刮引擎上弹出了一款“夺宝APP”，号称1元钱就能抽手机、电子产物和话费。小归夷由了一下，点开了谁人跳动的赤色图标。

网赌入口，就在你身边。/九叔

“打开来二话不说就让你摇一摇。刚开始账户上有5块钱，我试着摇了一下，很快就抽到了100块钱话费。”

尝到了长处，小归往账户内里充了100元，账上变成1000元，“新用户默认送的”。他试着提现，“付出宝秒到”，冲动坏了。给他转账的公司，是一个来自河北南宫市的第三方平台，这些不着名的付出平台和赌博网站相助，在资金交割的环节中负担了告急脚色。

就如许，被一个APP步步引诱，小归走进了网赌的花花天下。“头几天不停赢钱，我膨胀了，开始规划人生，想着买房买车。”

全部的网络赌徒，险些都有雷同的入门履历。九叔是小归在知乎上熟悉的戒赌大家，他告诉我，网络上险些随处是网赌的入口，任何人都有大概走进去。

3年前，九叔地点的外贸公司效益不好，上班很闲。偶尔间，九叔在网上看到了一个做使命的APP，内里有各种动动手指、刷刷手机就能赢利的使命。

一开始，只要下载软件就给1块钱。突然有一天，“有个使命是两块钱，让我加一个人微信，问谁人人怎么赢利，问完就可以删掉。效果我多问了几句，对方给了我10块钱红包，让我免费试玩”。

九叔并不知道“试玩”是赌博，以为是买彩票，以是就中计了。

雷同做使命赢利的APP不停变更着马甲，通过推广的方式闪现在用户眼前。全部一脚踏进网络赌博的人，都未曾意识到这就是赌博。

网络赌博，看起来和手机游戏无异。

很快，小归开始玩一种叫做“龙虎斗”的游戏，从A到K，K最大，A最小，最低1元起压，几秒喊一句，十几秒就定胜负。一旦赢了，心田就会莫名自大，以为自己是“赌神”，效果越压越多；一旦输了，就开始暴躁，几千元几千元地压。

现在追念起来，小归以为，“钱在内里不是钱，而是数字”，以是压下去特别爽直，即便是赢了钱，由于不是自己辛劳挣的，花出去也大手脚。不到一年时间，小归已经亏进去了10万。

当时间，贴吧里最盛行的文案，就是“老哥们，×××平台下款了，快去撸废它”、“新出的口子，要的私”。

在戒赌吧，吧友征信爆破之后找现金贷套现叫做“撸口子”。“哪个平台能容易下款，必要什么资料，下款到账时间是多少，新出了什么P2P，黑户能不能借到钱，戒赌吧内里天天都有人在讨论这些标题。”

有几个月时间，小归放工回家就躺在床上，探求各种各样的“口子”。只必要一张身份证，一个手机号，一张脸，就能借到钱。“请点颔首，请抬仰面，请张嘴”，小归天天都在不绝重复这些动作，通过现金贷以及7家银行光荣卡分期和套现，以债养债，拆东墙补西墙。

只要刷个脸，就可以借到钱的人脸辨认技能。/ 图虫创意

刚找到的“口子”，十几分钟就到账，小归以为，越是如许，就越对债务失去实感。

小归不知道那边来的这么多“口子”，只以为天天都在更新。大数据体现，现金贷的火爆从2015年下半年开始渐渐被点燃，超千家现金贷平台在2016年诞生，整个现金贷行业的规模约在6000到10000亿元，潜伏的市场规模到达4到5万亿。

“口子”好拿钱，利钱也高得匪夷所思，根本上都是“714”（乞贷限期在7天、14天的小额贷款），逾期一天就曝通讯录，第三方催款公司天天打电话给熟人。

暴力催款事故层出不穷。/ 网络

2020年春节，三年没回家的小归一个人躺在宿舍单薄的床上，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坦率了统统。10万块钱，母亲集全部亲戚之力还上了。

本日戒赌大家，嫡的赌徒

三四年来，小归不停走在戒赌与复赌的路上。时而不由得小赌一下，时而在知乎、豆瓣、微博上探求戒赌之道。

戒赌路上，他们像打工人一样按时打卡。

前不久，小归在知乎上读到九叔的文章。在专栏里，九叔写下了颇具迁移变革性的戒赌一刻。三年前，统共输了100万元，九叔决定末了赌一把，向老板请了一天假，准备了两万块钱，开车到了郊区的一个景致精致的公园。不到两个小时，两万块变成了八千，他烦躁得一阵头昏眼花。

那一刻，湖边阳光恰好，一群人带着小孩正在湖边垂钓。他想起了自己妻子、孩子，为什么自己要把日子过得这么狼狈？那天中午，他拨通了妻子的电话，告诉她自己放假半天，可以带小孩去公园玩。两年多已往了，九叔没有再赌过一次。

九叔，是“救赎”的谐音。九叔以为，自己的罪，源自于赌博负债，对不发迹人，也对不起自己的知己。厥后，生存逐步回归正轨，九叔想通过帮别人戒赌赎罪。不外，九叔也绝不讳言，之以是做戒赌自媒体，初心是想赢利还债。

最绝望的时间，九叔在网上搜刮可以或许赢利的法子，很快就看到了一个叫做“转头不晚”的公众号。在这个公众号里，博主小鑫先容了各种赢利的蹊径，此中最热门的是做公众号。

戒赌人也做起了自媒体。

加了微信之后，九叔交了888元学费跟小鑫开始学。“实在说是教学，只不外给你发了一个教学视频，教你怎么申请账号，怎么发文章、加粉、刷广告（这些都必要额外付费）。”

现在想起来，这888元更像是智商税。投入了2000元（买软件刷粉）之后，九叔赚了790元的广告费，但厥后广告费又由于违规被扣光了。

想要戒赌，却又陷入另一个“无底洞”。

小归在网上关注了不少戒赌的自媒体，他们在公众号以及短视频平台流传戒赌资讯，但过细一看，内容好像都是赌徒们大同小异的血泪故事。九叔说，这些自媒体博主，多半都是当年小鑫的学徒。在知乎别的几个博主的自述中，这个说法得到了印证。

小鑫是最早在网络上流传开设公众号本领课程的人，收费不菲，内容底子。来学习的，大多是像九叔如许被“洗白”之后边探求赢利蹊径，边戒赌的人。

究竟上，这位传说中的小鑫，也是一名被“洗白”的赌徒。一年前，九叔听说小鑫做公众号赚了一百多万元，“登岸”了。厥后又复赌了，去了澳门，公众号也被封了。

小鑫的学徒们是否真的靠做戒赌自媒体翻了身，没有人知道。可九叔说，大多数打着戒赌旌旗吸引粉丝的博主，都自身难保，边戒赌边复赌是常态。有些赌徒开公众号之后，开始通过昂贵的戒赌咨询费，收割下一波赌徒的韭菜。

不要999，不要899，只要699。

想明确了之后，九叔把做戒赌自媒体当本钱身戒赌的“图腾”，边记载也边资助别人。

一连几年，九叔的配景天天都又不少人在留言告急，“全都是网赌‘洗白’过来的，这几年下来，我没有统计过，但肯定是个很可骇的数字。”让人担心的是，在校大弟子、00后的留言越来越多，有一次他乃至直吸收到了一封遗书。

一开始，九叔总是耐心和赌徒交换，谆谆辅导。厥后，他发现自己的话齐备被当成耳旁风。有的赌徒只是来寻安慰，并不是真的想戒赌。最难过的是，有赌徒戒赌不成，就成了“狗推”，拉别人赌博赢利，“踩着别人的遗体登岸，然后继续赌”。

九叔说，做了一年多的戒赌“知心大姐姐”，通常想方想法替赌徒思量，安慰他们烦躁的心情，但是许多依然复赌，可见“知心大姐姐”并不能帮人戒赌。

他在文章里写道：“以后，我不计划做知心大姐和脑白金了，而是盼望自己的话、想法能成为威士忌，大概伏特加，让你能提神醒脑，过程中你大概会有被侮辱、驳倒、显现暗中的感觉。但是盼望每个想咨询我的人都能担当，就像能担当万恶的自己一样。”

小归看了这篇文章，瞬间倒吸冷气，有种被骂了一顿的痛快酣畅感。

只管换了两次电话号码，小归还是经常收到如许的短信。

谈天的时间，小归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不赌了。在工地当小工，天天300元，加班到晚上九点多可以多拿60元，一年大概可以挣6万。小归预计两年还清债务。

可他又立刻向九叔坦率，就在昨天，他“手贱”点开了短信里的谁人网址，输了一天的工钱。

“本日把头都剃了，准备重新再来。”小归说。

作者 | 马路天使

排版 | 杨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