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分的国漫神作，照旧赔哭了

作者 | 阿瑞

编辑 |陆一鸣

题图|《大理寺日记》

训练生韩博菲对本文亦有贡献

这年初，粉丝追着要开众筹，官方还拒绝的，可不多见。

前段时间，国产动画剧集《大理寺日记》第二季收官，运营职员@-gogi- 发布了一条总结微博，回顾了制作进程以及主创团队面对的窘境。

提及来，这算是比年来惆怅的喝采又叫座的国产动画。

《大理寺日记》以一只明确猫为主角，报告大理寺少卿李饼与书吏陈拾、“歪果仁”阿里巴巴、主簿崔倍、录事王七等搭档一起破案的故事，集搞笑、悬疑、权术于一体，得到了高达8.2分的豆瓣评分。三年前，第一季在B站播出时，播放量破亿、凌驾400万人追番，还一度登上国创区排行榜首位。

大理寺少卿白猫李饼与其部下。/《大理寺日记》

然而，这么火的动画，播了两季仍然是亏本的。粉丝们看在眼里，急在内心，纷纷表现乐意众筹，但官方却回应，这条路要靠本身走下去。

《大理寺日记》婉拒重开众筹。/微博截图

《大理寺日记》制作公司好传动画的工作职员跟新周刊透露了个中缘故起因，一方面，如今创作资源上涨，相比之下，众筹的资金规模已经属于杯水车薪；另一方面，他也坦言：“一个行业的贸易模式不能支持自身发展，只能靠各人的‘怜悯心’存活，那就拧巴了。”

从《哪吒之魔童降世》到《中国奇谭》，围绕国产动画是否崛起的讨论，似乎从来都只关乎作品好不悦目。但要谈“崛起”，就不能忽略动画作品的贸易属性。

爆火的作品为什么还无法红利？国产动画行业毕竟发展得怎样了？为此，新周刊专访了好传动画CEO、《大理寺日记》制片人尚游。

“动画行业只留得住二流人才”

新周刊：制作《大理寺日记》的漫画和动画，有哪些思量？

尚游：好传动画的初心很简单，就是想做跟市场上主流作品有差异的内容。

之前在动漫范畴，日本、好莱坞的影响力是最大的。我们想做基于中国文化语境的作品，以是开辟了《大理寺日记》。

在这之前，我们做过动画影戏《大护法》（2017年上映），但其时是纯自我表达的艺术创作，没有太多贸易化考量。《大理寺日记》算是好传动画第一次实验贸易作品。

《大护法》并不是平凡意义上的贸易作品。

新周刊：《大理寺日记》从漫画到动画的过程是怎样的？

尚游：传统的漫改，是以IP授权为主，漫画和动画的制作团队很多时间不是同一群人。

但我们比力特别，漫画和动画都是团队原创的，漫画作者RC老师同时也是动画的编剧。她创作漫画时，我们就已经思量到动画化了，而且她也是学动画出身的。

由于漫画和动画的承载力不一样，我们在做动画时花了相称长时间重新梳理内容。制作第二季时，也参考了很多观众对于第一季的反馈。

新周刊 ：第二季播出后，从内容上来看，制作组以为在哪些方面另有进步空间？

尚游：好传最早就是一群新人创建起来的，这些年也是靠新人的发展不绝进步，以是我们特别乐意拿出机遇给新人。

《大理寺》第二季里有两到三集给了新人更多的自动权，只管大概有点冒险，但在整个国产动画行业，新人能得到的机遇太少了。固然，实在我们整个行业的从业职员都很年轻，我们公司均匀年事也就二十四五岁。

另一方面，新人履历上的不敷或多或少会导致剧情节奏控制上做得不敷好，我们应该再控制严酷一些，让新人能得到锻炼的同时，也给观众更好的体验。

我信赖，在做第三季的时间，固然大概会有新标题，但之前犯过的错应该都会得到改正。

故事的焦点是少卿李饼，但尚游以为第二季花了过多篇幅报告副角。/《大理寺日记》

新周刊：行业的年轻化，会带来什么标题？

尚游：在2012年《十万个讽刺话》诞生前，是没有“网络动画”概念的。《十冷》横空出世成为了空缺范畴的大爆款，互联网平台才知道，原来动画也能带来云云巨大的流量，于是开始探求、定制、采购动画内容，很多动画公司才有了订单。

从这时算起，中国网络动画到如今就发展了十年左右。

但贸易化是须要大量履历积聚的。观众会喜好、讨厌哪些东西？哪类内容可以产生更多代价？光想没有效，得靠实践。

团队碰到的标题， 每每是等待不对等。主创、商务、平台、观众各方的等待，以及终极市场的反馈，很难同等。须要有很成熟的制作人做预判，均衡这些等待才行。

《大理寺日记》中的打斗局面。

新周刊：固然《哪吒之魔童降世》让各人看到动画也可以赚那么多钱，但实在这个行业内大部分公司都没有那么赢利。

尚游：我不绝以为在如今的市场情况下，动画的贸易模式肯定是有标题的。

假如是由于作品烂才挣不到钱，那很正常，但现状是好作品的投入与回报也不成正比。

举个例子，同样投入五年时间，同样资源1亿左右，动画影戏《魔童》做到了行业最乐成的位置，50亿票房，分账后的综合收益大概有20亿；而游戏行业的《王者光彩》也到达了行业头部，一年能有上千亿的营收，这没法比。

更何况，游戏和动画行业还存在人才竞争，后者吸引不到最顶尖的人才。

这些年来，动画行业薪酬增长比力快。我刚开始从业的时间，一个月就几百块，如今应届生也能到达8K、10K左右的薪资。假如本领富足，导演也能到达年薪几十万。但实在以他们的本领，在别的行业完全可以挣得更多。

《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小哪吒。

以是说，如今的动画行业是靠着二流三流人才的自我捐躯，来打击一流的作品。

十年前，抱有极大热情、投身到动画范畴的这群人根本都是80后，他们放弃寻求更高的生存风致，为中国动画取得了本日的结果。可如今到了奔四的年事，他们要思量挣钱养家以及自身的康健。固然各人嘴上不说，但是我能感受到他们对于收入提升的渴望。

好作品能给观众带来很高的精力代价，只是如今贸易模式没有买通，导致没办法很好地转化代价。但假如只是靠斲丧一小群人的热情、以其康健为代价推动行业发展，那么肯定不恒久。别光谈情怀，行业发展到如今，光靠情怀已经走不下去了。

想在根本上办理标题，就要探索出更康健的贸易模式，让良好人才和作品得到代价对等的回报，这是一个行业发展的根本。

创作与营利，一体两面

新周刊：近几年，很多国产动画作品不再被诟病画面不敷风雅，反而是剧情叙事上的短板更受关注。您怎么对待这种征象？

尚游：观众发展的速率是远远快于我们主创的。这些年他们观看了国表里大量佳作，欣赏程度进步了。有些作品的剧情、画面放在十年前是很能打的，但如今的观众就很轻易看出标题。

《新神榜：杨戬》画面唯美，剧情却遭人诟病。

在我看来，编剧和剧情必须受到器重。不外，对于动画各人大概有个误区，以为剧情欠好就是编剧有标题。以我们的履历来看，锅不满是由编剧来背的。

中国真正专注动画范畴的编剧很少，大部分编剧还生存着真人影视的风俗，而动画的表达跟真人影视有着自然区别。真人影视有导演在现场指挥、引导演员；但动画要靠想象，没有演员，一部分演员的工作相称于由导演来做。以是，同一场戏，编剧的构思和导演终极的出现大概完全差异。

但实在，又很少有动画导演在文学素养以及剧作布局的把控上能比得过职业编剧。导演更善于画面的表达、节奏等。把二者的上风团结在一起，才气到达更好的放映结果。

《雾山五行》中的场景。

说到底，一部好的动画作品须要由制作人处理处罚主创之间的关系，给他们更明确的方向。寻常我跟编剧开会多一些，但是我们制作人不会夸大脚本怎么写，我们会说片子的资源、时长、贸易预期是怎样的，根据需求找到最符合的相助者。

新周刊：好传动画的工作模式是业内少有的“制作人中央制”，它和“导演中央制”有什么区别？

尚游：绝大部分动画公司的老板都是导演或导演出身，导演在团队里拥有极谎话语权。

导演中央制的上风是收效快，只要把全部资源都会合在导演身上，假如他本领很强，那么一个人就能撑起一个项目以致一个公司。

固然劣势也很显着，由于导演会把大量精力投入到创作中，而他又对公司管理有绝对的话语权，只要他想做，就可以不计资源地做，以是很轻易出现项目管理上的标题。

制作人铃木敏夫在《吉卜力的天才们》中透露，为《风之谷》找投资时，多家公司表现：“我们很清楚宫崎骏肯定可以做出好作品，可他会把员工和公司都搞垮的，次次都是那样。”/《风之谷》

制作人中央制在好莱坞多一些，是差异期间配景下的产物。制作人对于项目资源和周期的控制会更强。

制作人不加入焦点创作，但是会统筹、调和各部分的资源和预期。打个比方就是：要走多远？要走多久？开车照旧骑自行车？这些标题都必须在项目早期就明确，根据这些标题来预备“干粮”。不外，由于要公道调配资源，也轻易产生抵牾，制作人须要投入大量精力与各部分沟通。

以是说，两种制度没有优劣之分，因团队而异。

新周刊：简直，创作的同时也必须思量资源的控制和采取。早期国产动画由于缺乏资源，众筹是一件很广泛的事。如今为什么很少做众筹了？

尚游：一个行业的贸易模式不能支持本身的发展，只能靠各人的“怜悯心”存活，那就拧巴了。

从投资人的角度来看，众筹开释的信号实在是：“作品明显已经做得挺好了，但还挣不到钱。”那这个行业肯定是有什么标题的。

如今很少有动画做众筹了。一方面是资源上涨得锋利，众筹已经是杯水车薪；另一方面，观众也不那么买单了。他们假如很喜好一部作品，更乐意以斲丧者而不是资助人的身份出如今名单里。

《大理寺日记》剧照

新周刊：如今，动画行业的贸易模式是怎样的？

尚游：颠末长达十年的探索和调解，行业如今已经有了相对成熟的模式。

原来是电视台的一次性采购，如今是给网络平台授权，地区和时间限定都会影响终极的代价。二者都是ToB的，而不是ToC的，不能直接向观众收取费用。

假如走ToC的蹊径，就是制作影戏、上院线、分票房收入。

新周刊：撤消平台采购的费用，其他方面还能有多少收入？

尚游：国产网络动画的收入构成里，平台采购费用占大头。广告再加上周边的贩卖，即贸易化授权，这些能占到20%就已经黑白常乐成的项目了。

我们也实验过做周边，但是生产须要有供应链，贩卖须要进、销、存的一套体系。品控也很关键，其时连我本身都跑到工厂内里去盯。假如不盯，就会出标题。

《大理寺日记》片尾的定格动画彩蛋。

我们如今也没有精力专门组建团队做这件事，以是如今重要是跟各个品牌的联名相助为主。

而成熟的公司，贸易化授权占比大概凌驾50%，比如迪士尼、任天国。那些营收非常好的大公司，肯定不是靠内容本身赢利的。

“崛起”之前，先活下去

新周刊：国内有动画观看风俗的观众广泛利用B站。《大理寺日记》第一季选择在B站上线，有怎样的思量？

尚游：我们并没有太多选择，只能是谁给的版权费多一点就给谁，但都覆盖不了资源。《大理寺日记》第一季的采购费用连制作资源的一半都不到，毕竟其时它不是什么大IP。

无论已往照旧如今，平台都更信赖已有的数据。比如它们通常会选择最火的网文来改编漫画、动画。固然此中也有误区，但平台不会因此动摇。

我以为B站终极能谈成，一是由于大概有内部职员看过《大理寺日记》漫画，起到了推动作用，二是B站确实跟原创内容走得近一些。

新周刊：这笔钱只能覆盖一半资源，那剩下的资源要怎么办？

尚游：剩下的我们再想别的办法挣呗。我并不保举，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我们做完《大理寺日记》《雾山五行》后，很多人跟我说也想做原创作品。我说肯定要慎重，我们失败的项目要多得多。

动画项目想要活下去，并不轻易。/《大理寺日记》

我们跟平台谈的时间，《大理寺日记》第一季已经快做完了。但如许风险很高，相称于前期的资源全部由本身负担。《大护法》挣到的经费，在做《大理寺日记》时就花完了。我们还接了一些外包工作，再把资金投入到原创内容的开辟上。

日本有制作委员会，他们会拉多个赞助商分摊风险，共享优点。好莱坞是制片厂负担风险，假如挣了钱，大部分钱归制片厂，但导演编剧劳绩了结果，以后的报酬就会增长。

但国内做原创照旧近似于“赌”，从我们入行的时间就是如许，不绝没有改变。

光线投资了那么多作品，才终于出了一个《魔童》，有了比力高的收益。

《白蛇：缘起》总票房超4亿。

我见过国内很多中小型的团队，只做一部作品，成了就成了，不结果驱逐，这实在是行业不成熟的标志。

新周刊：《大理寺日记》第一季和第二季都是亏本的吗？

尚游：第一季包罗平台采购以及各种授权，全部加起来都没有覆盖资源。

第一季有了口碑，以是第二季能多赚些经费。我们其时还挺开心的，至少不会赔了，各人的积极照旧有回报的。

结果赶上疫情，周期拉长、资源增长，招商也受到了很大影响。这属于不可抗力，假如没有这些不测，原来是可以收回资源的。

少卿李饼与怪盗一枝花的打斗戏。/《大理寺日记》

新周刊：第二季换到了腾讯视频播出，有什么影响？

尚游：B站的用户自然对国产二维动画很友爱，对于创作者可更像温室。在这个情况里，恒久看到好评居多，自我认知也会受到影响。换到腾讯视频播，多少会有点水土不平，毕竟用户群体不一样了。

我们在腾讯也做了问卷观察，相识到很多观众以为对于一部作品最大的支持就是“我观看了、为它充会员了”。

此中有一位挺有代表性的，他给我们发了一张照片，桌子上摆了一个最自制的立牌，他说本身从来没有为其他作品斲丧过，但是为我们斲丧了。但放在动漫氛围更浓重的B站，有的用户买《大理寺日记》的周边以致能摆满一张床。

固然，这类焦点用户的基数非常小，而动画作品要发展，早晚要面对真实天下和大众的想法。

CP29漫展上，《大理寺日记》的周边。

假如真的想撑起一种贸易模式，肯定要让较大基数的平凡用户在作品里找到某些代价才行。不从原来的情况里走出来，我们会继承缺席这一课。

新周刊：很多喜好第一季的观众反馈，本身都不知道第二季已经出了。标题出在那里？

尚游：一样平常来说，作品在长视频平台播放，宣发会在各平台上都发力，包罗图文和短视频平台。

我们在第二季宣发上投入的精力和资源比第一季要多得多，但是第二季播出时，播放平台和短视频平台之间的鸿沟更深了，宣发就愈发困难。

由于版权标题，在我们的官方账号上传内容都须要走很长的流程。其时二创视频假如加了“大理寺日记”的标签，数据就会特别差。我们唯一做出来的视频没有在标题和标签中暴露作品名称，就有500多万的播放量。

只能说我们无力感很强。就算把全部的钱都投入宣发，在巨头的竞争中大概连一滴水都算不上。

但反思下来，我们能做的就是积极把作品做得更好。我以为真正有气力的作品，本身的流传力就非常强。

《大理寺日记》中的场景。

新周刊：动画行业要崛起，最值得关注的标题是什么？

尚游：之前也有过很多采访，但各人都避而不谈贸易化。我以为没什么可回避的，想要行业发展，贸易模式有没有买通是各人最应该关心的标题之一。

行业要么很差很差，那各人就不干了；要么就康健发展，把欠好的作品镌汰掉，好的作品可以或许茁壮发展。但如今，似乎照旧处于不上不下的位置。

我以为随着外部情况的变革，大概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找到一条属于本身的更好的贸易化路径。

以是，先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气对峙看到那一天。

校对：杨潮

运营：小野

排版：杨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