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上半年 中国人的下半年

经济观察网 记者 宋笛 杜涛

一．

本年“五一”假期是疫情三年后，中国人迎来的第一个长假。

沐日期间，国内旅游出行合计2.74亿人次，靠近2019年同期的1.2倍，实现国内旅游收入1480.6亿元，根本与2019年持平，这意味着出去的人更多了，但每个人花的钱更少了。

如果再思量到这还包罗了本轮涨幅显着的过夜费用，从数据上来看，中国人本年“五一”出行消耗有点“紧巴巴”。

本年上半年，憋了许久的中国人忙着出门、忙着旅游、忙着购物，消耗市场也打开大门，等着一向拥有强劲消耗力的国人增补干瘪了三年的钱包。

但在一季度的反弹已往后，商家忽然发现：中国人没有那么爱费钱了。

社会消耗品零售总额1-4月同比增长了18.4%，但整个上半年的团体增速只有3.1%，这内里固然有基数的缘故原由，但团体仍低于此前的市场预期，疫情前社会消耗品零售总额年均增速根本都在7%以上。固然，这内里也有增速很快的项目，比如金银珠宝类，上半年的增速在限额以上商品零售中排名第一。

一位做直播的朋侪说，本年一天的带货量还不及客岁的一半，客岁“618”一场茶叶带货不算退货金额，可以到3000万元，本年只有100万，他看着多家玉石店肆杀进了平台贩卖火线，百思不得其解：

“从前只要代价够低，总有人买。现在代价都低成如许了，怎么还没人买？”

二．

7月27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集会列出了当前中国经济面对的新困难和挑衅，首当其冲的就是“国内需求不敷”。

内需里有两件事变：消耗、投资。

投资是我们比力善于的事，在这件我们善于的事变上，本年体现平平，固定资产投资增速，特殊是此中的根本办法投资建立增速逐月走低。

我们之以是善于投资，是由于有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政策工具和政策实行者，这内里焦点脚色是：地方当局。

本年上半年，地方当局都在忙什么呢？

有的地方当局忙着用城投公司为地盘市场“兜底”，有些地方当局开始研究“股权财务”是什么，另有的地方当局由于拍卖停车场受到关注。

这不是个例，简朴翻一下招标网站，本年地方当局是很热衷于停车场这门买卖的，有地方当局的人提到了缘故原由，一个是停车场易得，路边划条线，就能变资产；另一个是停车场刚需，属于优质的资产，地方当局把停车场拍卖给当地国企，形成代价后，再由国企找银行融资，大概一次性出让数十年的利用权。

以是，有些人大概会发现近几年本身生存的都会里，门路双方停车位多了很多。

团体来看，地盘收入下滑的趋势未有改变，而且地方当局付出的责任并未镌汰，2023年的地方当局遇到了比2022年更告急的收支局面，地方当局本年要急着搞钱。有地方财务人士担当我们采访的时间提到过本年要干的事变太多了，比如保民生、保工资、保运转等，已经没有太多余力去拉动基建投资。

另一件事变，我们不绝在积极学习怎样去做。

中国在诸如住民消耗率和终极消耗率等指标上排名不绝处于靠后的位置。作为天下工厂，中国为环球各国人民生产了大量的产物，但我们本身消耗的却没有那么多。

从2008年以来，中国才开始在消耗端发力，给天下留下了“买买买”的印象，但从2018年，消耗增速开始有放缓的迹象。有印象的人应该记得，那两年有一个话题很火，叫做“消耗降级”，其时的一种说法就是拼多多之以是可以大概乐成，缘故原由在于赶上了“消耗降级”的趋势，而其他电商则误判了中国消耗趋势的变革。

大概也正是由于这一段履历，本年电商平台反应非常灵敏，纷纷把“低价”作为焦点的竞争计谋。

消耗提振难，投资又难以进一步发力，就会导致团体需求不敷。需求不敷，工厂生产出来的东西就难以贩卖出去，上半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利润降落了16.8%;需求不敷，房地产投资短暂回暖后又逐月走低；需求不敷，使得与基建、房地产关联的水泥、钢筋也好，大概电子消耗产物，都有点卖不动了。

固然，需求不敷也并非中国独有的题目，本年环球的需求都不敷，智能装备环球出货量大减，手机看起来都有点“斜阳行业”的意思。

三．

内需不敷，各人都在想办法。

疫情期间，经济学家就开始在争论一个话题，到底应该怎么刺激需求，是加大当局投资力度还是给企业减税，又大概给住民发放消耗券和现金。

这几个都是刺激内需的政策工具，不太精确地形容三者的区别就是：当我们盼望可以提振内需的时间，我们到底计划把钱给谁花，给当局、给企业、还是给消耗者？

在2022年，中国施行了针对企业侧的大规模留抵退税，又以专项债扩容的情势进步了当局引导的基建投资。

本年消耗的紧张性开始渐渐凸显，2022年年底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集会，以及本年7月召开的中央政治局集会，都把规复和扩大消耗放在了关键位置。

地方当局开始采取一些步调去刺激消耗，比如在本年上半年，各地此起彼伏的消耗节和随处冒头的夜市，一些都会当局开始以更为友爱的态度款待游客，让外地朋侪体验到了“服务型当局”。各部门也拿出了对策，从汽车消耗到充电桩下乡，再到更细化的家庭安防、智慧厨房、康健卫浴等。

在7月末了一天，国家发展改革委也发布了此前多次提及的“刺激消耗”步调——《关于规复和扩大消耗的步调》（以下简称“消耗二十条”），20条步调涉及广泛，每条都有很强的针对性和落地性。

这些文件的出台都是为了提振消耗信心，稳固和进步国内消耗需求。高质量的供给可以大概引领新需求，但很多时间，中国人不是不善于消耗，也不是生产不出高质量的产物，只是摸摸裤兜，消耗本领有点够不上我们的生产本领。

从实际出发，刺激消耗，也要让住民收入涨起来，政策在不停夸大这一点。

7月27日，中央政治局集会夸大，要积极扩大国内需求，发挥消耗拉动经济增长的根本性作用，通过增长住民收入扩大消耗，通过终端需求动员有效供给，把实行扩大内需战略同深化供给侧布局性改革有机联合起来。国家发展改革委发布的“消耗二十条”中也提及了“优化就业、收入分配和消耗全链条良性循环促进机制”。

四．

不光是消耗，在这个上半年和下半年接壤之时，一些产业的拐点和更具力度的政策表述开始出现。

“民营经济31条”（《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强大的意见》）的出台引起了企业界和经济学家的广泛讨论，民营企业家等候政策的进一步落地，经济学家则开始对进一步的政策方向提出发起，刘世锦在2023天下专精特新中小企业发展大会主论坛上发起“不要再按照全部制分别企业，而是改为按规模、行业、技能范例等特性分别企业”。

中国经济出现的新挑衅让更多的人开始将眼光移向布局性改革政策，而不光仅是讨论刺激性政策。在担当本报专访时，刘尚希体现“必要一次颇具深度和规模的改革，开释新一轮改革红利”，首当其冲的是城乡二元布局的转型和改革。

房地产产业本身和针对其的羁系政策，都在2023年上半年迎来了深刻的变革，如中共中央政治局集会所述，“顺应我国房地产市场供求关系发生巨大变革的新形势，适时调解优化房地产政策”。

这些我们认识的政策路径、产业路径的表述，好像都在这个2023年上半年迎来了变革。

已往多少年中，我们的政策目的大抵有两侧，一侧的关键词是当局、国资、投资、供给……；另一侧是企业、消耗、需求、民资……，两侧并非对立，但每当我们面对政策的两难选择时，从效果看，偶尔候更容易倾向于前者。

但近来一段时间，我们一方面增强前者，一方面也开始着力于后者。

五．

总体来看，本年的上半年，中国人和中国企业总体都有点“穷忙”，就是一种很忙但不太赢利的状态。

有一位经济学研究者提到，他在调研中发现为了修复资产负债表，老百姓、企业等微观主体一刻也没有停歇，根据这个征象，这位研究者的判断是“微观根本依然保持比力好的活力”。

资产负债表这个词有点学术。简朴明白，你在2018年买了一套130万的房子，贷款了60万，那么资产端就有130万，负债端包罗60万的房贷以及70万的全部者权益——即你的首付；如果这个房子这几年跌了20万，那么为了让资产和负债划一，负债端也得降，房贷是银行的，一分不会少，少的是全部者权益——你的首付。

那么会不会出现一种环境，就是由于资产代价猛跌，全部者权益减完后，资产和负债依然不能平衡？

会，这就是停业。

经济学家辜朝明的“资产负债表阑珊”形貌就是这种状态，他以为日本经济阑珊就是由于当年资产暴跌后，企业技能性停业，但由于另有良好的现金流，企业和住民开始了漫长的还贷之路，在这个周期中，企业不是以利润最大化为目的，而是以负债最小化为目的。

作为一个用来表明日本上世纪经济的学术理论，却在本世纪第二个十年的中国引起了肯定的共鸣。

它所形貌的那种状态刚好契合了部门国人一年多的感受，比如“提前还贷”“逆向换房”，在近十年才开始低落储备、提升消耗的中国人，又“缩”了归去，开始更爱储备、更担心债务、更守旧地预计未来，更想在当下“躺平”。

固然，与当年的日本差别的是，只管嘴上喊着“躺平”，但在2023年上半年，中国人还是很老实地奔忙在各处。交通运输部公布的数据体现，上半年业务性客运量、都会客运量等出行量已经远超疫情前同期水平。

年轻人忙着找工作，近来就业压力有点大；中年人忙着赢利，客户向导的预算都紧了，更要伏着身子干活；有些中低收入家庭，已往三年动用了老底，要赶紧想办法增补；有小孩的家庭憋了三年，暑假要出去旅游——带小孩去北京的时间，发现有些景点对人流把控非常严格，大部门景点都必要预约，这是疫情时期连续下来的风俗，但顺应本领极强的中国家长还是降服种种困难，顺遂完成行程，并能总结出各种千字带图的旅游攻略。

在这个上半年已经竣事，下半年正在开始的时候，勤奋的中国人如上述研究者所说，仍然在忙着修复本身的“资产负债表”——一种更广义的“资产负债表”，对有些人来说，是一笔债务；对另一些人，大概是对家人的允许或对本身人生的期许……

中国经济所具有韧性和潜力，就藏于这种微小但结实的修复之中。

下半年的中国经济，也必要在这种“修复”的推动下，渐渐穿越“波浪式发展、曲折式进步”的规复期，实现“质的有效提升和量的公道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