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淡季，富士康中国减产，印度满产

文 |柳书琪

编辑 |谢丽容

对于举世最大代工厂富士康来说，每年这个时节是传统意义上的淡季，但本年的淡季，看起来更淡了。深圳富士康观澜厂区外的北门畔山公馆，是调派工们的员工宿舍。旺季时这里住满了租客，但此时公寓内租户寥寥，绝大多数窗口没有晾晒衣物。

公寓楼下的一位便利店老板对《财经十一人》说，淡季对买卖影响很大，“连房租都交不起了”。《财经十一人》看到，便利店内多个货架已空空荡荡。

多位富士康招工中介对《财经十一人》证实，本年的淡季比往年更岑寂。一个大的数据是，近泰半个月来，位于深圳的富士康观澜厂区约七八千名调派工离职，此前约有5.6万名工人，如今不到5万人。

“迩来不要激动跑到深圳来打工，找不到工作盘费都白花了。”一位专门给富士康招工的中介说。富士康近期不再招调派工和小时工，只招募正式工，且名额非常有限，只偶尔放出200个左右。

调派工和小时工是富士康通过劳务公司招募的暂时员工，通常只在旺季大量吸纳，淡季时条约到期或时薪下滑后，这部门工人会天然离职。而正式工是与富士康签署条约的员工，有五险一金，工作相对有保障。

富士康工人的工资大幅低落。一位富士康郑州园区招工人士告诉《财经十一人》，疫情后为了赶订单，富士康工人工资暴涨，1月时均匀工资在1.3万元左右。但2月后富士康的工价低落，工人的工资仅三四千元。

据《财经十一人》相识，富士康缩招的缘故原由有三：一是近期本身是生产淡季，苹果最受瞩目的秋季新品发布会通常在9月或10月，7月和8月才是生产苹果产物的旺季。

二是举世消耗电子市场萎靡，市场观察机构IDC数据表现，2022年举世智能手机出货量同比降落11.3%，不绝有韧性的苹果也下滑了4%，较上一年镌汰了940万部。2023年的状态不容乐观，IDC预计，举世大盘还将继承降落1.1%。

三是业界最关注的苹果产业链转移历程。《财经十一人》从一位富士康印度园区管理层人士处独家获悉，富士康在印度重要负责生产iPhone的金奈（Chennai）园区，客岁仅有3条产线，本年将扩充至6条，扩建的3条均是最新款iPhone14系列产线。

上述富士康印度园区管理层人士透露，位于班加罗尔的新厂区规划产线数量在18条左右，预计2024年将投产。届时富士康在印度的产能将靠近郑州的一半，富士康的目的是将来三年内，印度的产能可以与郑州持平。

“如今淡季期间，减产减的也是中国产能，印度满是满产。”这位知恋人士说。

从趋势来看，固然中国基地的焦点职位不会动摇，但印度很大概成为苹果生产的另一个焦点基地。本年3月，富士康董事长刘扬伟与苹果CEO库克先后访问了郑州工厂、北京三里屯苹果零售店等地，暴露对中国市场及供应链的器重。

印度提速

本年2月，苹果公司2023财年一季度（为2022年四序度）财报表现，营收、净利润双双下滑，此中营收降落了5.48%至1171.54亿美元，归属于平凡股东的净利润降落了13.38%为300亿美元。这是三年半以来，苹果初次出现季度收入下滑。

最直接的缘故原由是疫情期间郑州富士康产能下滑，导致新品短缺。供应风险叠加国际关系带来的美国当局施压，苹果本年以来加速了在中国之外的供应链布局，试图创建一套多元化的供应体系。

据《财经十一人》相识，印度重要生产iPhone，越南则重要生产iPad、AirPods等其他产物线。由于印度负担了主力产物的生产使命，更被外界视作有大概寻衅中国在苹果供应体系中的职位。

“趋势已经出现了，成规模的迁移刚刚开始。”IDC台湾资深研究司理高鸿翔告诉《财经十一人》。

据《财经十一人》相识，富士康在印度重要负责生产iPhone的园区位于印度东南部，泰米尔纳德邦的首府金奈。这座园区此前规模很小，属于FIH古迹群，重要生产小米手机，2017年左右开始生产苹果手机。

生产本领的显着提拔发生在客岁。早期金奈园区生产的苹果产物，生产时间都晚于发布时间，也就是苹果前期在中国完成试产（业内称为NPI，即新产物导入）后，再将生产本领转移至印度。但比年来，中国与印度的量产时间差徐徐紧缩，印度正在徐徐具备自主NPI的本领。

NPI是苹果新品量产前最紧张的试产阶段，须要代工厂预备好统统物料，测试生产、验证、及时调解。由于须要全部供应商协同共同，NPI对地点地的供应链生态丰富度有较高的要求。

富士康印度厂区的一位知恋人士向《财经十一人》透露，客岁iPhone14系列是印度园区初次实现了生产与新品发布同步，本年的iPhone15系列中国和印度将分别举行NPI，这意味着印度将在新品发布前启动生产。

为了让印度厂区快速运转，富士康从郑州、深圳、台湾地区等地调派100多位各部门负责人到印度，培训当地人，险些从零开始资助制作工厂，从厂区的规划布局、水电网的铺设、质料的运输、装备的组装、测试和维修、职员的招募和培训等。

前述知恋人士称，富士康印度园区如今有两条平行的管理架构，一条是印度管理层及工人，另一条是中国管理层，每位中国管理层人士都要帮扶一位印度管理层。

他观察到，金奈园区此前的扩建进度痴钝，原先还是一片荒草，但近半年来显着提速。对于班加罗尔的新园区，富士康筹划投资7亿美元，如今已在规划创建中。

据媒体报道，富士康的目的是在2024年将印度iPhone产量提拔至每年2000万部左右，并将员工人数增长约三倍，到达10万人。据《财经十一人》相识，富士康规划在金奈设6条产线、班加罗尔设18条产线，一条产线约4000人，与10万人规模符合。

供应商的纠结

富士康固然正在加速扩建印度新园区，但厂房创建、产能爬升、产业生态的形成都还须要时间。高鸿翔评价，“印度要想代替中国还非常难，中国和印度是天壤之别。”

最困难的寻衅是提拔产物良率。良率低，意味着更多的报废产物、更高的生产本钱、更低的利润率，也将直接影响供应商向苹果的报价战略、分得的订单量。

富士康的毛利率不绝菲薄，2022年四序度富士康母公司鸿海细密毛利率仅为5.66%，整年毛利率为6%，因此良率的变更至关紧张。富士康印度园区知恋人士透露，只管印度厂区的良率已经不错，但仍低于郑州厂区，这导致印度工厂仍处于亏损中。

履历老练的富士康在印度生产尚且仍在亏损，其他果链企业只会更差。此前据媒体报道，印度本土的苹果供应商塔塔团体拿下了一小部门iPhone外壳的订单，但它的良率仅有50%。

印度的供应链生态也尚不完备。中国是举世电子产业链最完备的国家，不但是手机零部件，产线上的大型装备也须要从中国入口，而一条产线通常有成百上千台装备。

知恋人士先容，装备维修是最棘手的，零部件从中国发货至少须要半个月，等候的过程会延长工作盼望。因此富士康正在要求供应商在印度建厂，“不须要很大，小的加工中心也可以”，小规模的生产零部件，长此以往，印度也大概具备生产大型装备的条件。

但这统统还须要时间。

“富士康是被苹果推着往前走，它本身不见得对印度有多大爱好。”高鸿翔说，想要举世设厂、分散风险的是苹果，但实际的转移主体是代工厂。投资建厂、管理工人都须要代工厂亲力亲为，他们也要思量实际的商业长处。

市场调研机构Counterpoint高级分析师Ivan Lam对《财经十一人》分析，一方面在外洋建厂的供应商如今大多只供应当地市场，市场规模直接影响到了订单量；另一方面，苹果通常会同时扶持多家供应商，因此供应商外迁后能拿下多少比例的订单还不明白。

毕竟上，在外洋建厂后，苹果已开始在本土寻求更换的供应商，如印度塔塔团体。“这就像苹果给本土企业一个机遇，让他们练练手。”上述富士康印度人士称，不外这些本土供应商的履历有限，短时间很难代替原有果链企业的职位。

扩建印度工厂，是富士康权衡利弊后的效果。谁到印度建厂，谁才大概拿到苹果分配给印度的订单。

苹果组装厂中，除富士康外，和硕、纬创都已在印度设厂。立讯细密在近期的投资者调研中也回应称，五年前就曾在印度做相应布局，但如今仍处于观察状态，须要审慎一点，总体对外洋生产地的转移会保持积极关注。

另一重须要思量的因素是，供应商们与苹果保持步调划一的意愿另有多剧烈。IDC数据表现，2022年举世苹果手机出货量下滑4%，镌汰了9400万部。这当中不但有消耗电子市场低迷的行业因素，也与苹果自身增长乏力、缺少创新的产物形态有关。

Ivan Lam发现，一些台湾比力成熟的厂商，已经对苹果祛魅、故意识地挑选利润更高的订单。但中国大陆的许多厂商仍在发展阶段，更倾向于忽略较高的运营费用，赚取菲薄的利润。

据媒体报道，富士康筹划在印度泰伦加纳邦新建一个AirPods工厂，投资额2亿美元。消息人士称，这一决定也曾在富士康高管内引发数月的讨论，缘故原由是AirPods的利润率低。但终极为夺取到更多新品订单，富士康还是通过了。

印度接得住苹果吗

印度等候苹果久矣。21世纪初起，印度崛起的故事就被不绝提起，但不绝未能成真。

2014年，印度总理莫迪上任后提出“印度制造”倡议（Make in India），筹划到2025年制造业在GDP中的占比要从15%进步到25%。但实际却恰恰相反。天下银行数据表现，2014年至2021年，这一数值反而降至14%。

为了吸引外资在印建厂，印度比年来推出了“分阶段制造筹划”（简称PMP）和“生产关联鼓励”（简称PLI）等多项政策。此中一项战略是加征关税，促使企业不得不将生产制造徐徐转移到印度本土，通常从整机装配起向供应链上游延伸至配件、平凡器件以致高代价器件。

手机产业首当其冲。2017年起，印度一连上调手机入口关税，从10%起蹊径式上涨。印度中资手机企业协会秘书长杨述成曾告诉《财经十一人》，如今手机入口的关税在25%以上，供应链关税在15%左右，仅有少量元器件或辅料没有关税。

受限于这些政策，小米、OPPO和vivo早已在印度设立了工厂或代工厂，但苹果却没有过多布局。究其缘故原由，印度市场的消耗力较弱，以中低端手机为主，苹果的市场份额排名以致无法跻身前五。

但印度市场已在快速发展。Counterpoint数据表现，2022年印度高端手机占总体出货量的11%、贩卖额占比35%，为有史以来最高程度。

在苹果财报会上，苹果CEO蒂姆·库克反复提起印度。他表现，他非常看好印度市场，苹果还筹划在印度开设第一家旗舰店，并扩大雇用规模，为将来的工厂和新兴业务提供服务。

对印度市场的器重是苹果扩大在印度生产的直接动力。Counterpoint陈诉称，2020年，印度产iPhone仅占其举世产量的1.3%，2022年上升至4%，预计本年将升至7%。相对应的，中国客岁的iPhone产量占比为96%，本年预计将降至93%。

别的，已往印度只具备生产少少量苹果手机和电脑的本领，但预计本年将覆盖手机、耳机、电脑宁静板四大种别的产物。

印度也在为苹果大行便利。比年来，印度对中国企业的羁系力度趋严，中国人申请印度商务签证的难度极大。但果链企业是个例外。多位中国手机供应贩子士向《财经十一人》证实，中国果链企业的员工在办签证中遇到困难时，都由苹果出头与印度当局沟通。

据媒体报道，印度卡纳塔克邦——富士康规划中的新园区地点地——通过了一项劳动法修正案，放宽了企业员工的加班限定，将三个月内答应加班的时间从75小时提拔到145小时；答应企业实验12小时轮班制；而且答应女性员工上夜班。报道称，政策调解的背后，是苹果和富士康的游说。

对于印度生产苹果手机的本领，美国投行摩根士丹利给出了如今最为乐观的预判，到2025年，印度本土iPhone产能有望到达举世的25%。

只管印度正在努力改善生产条件，但它的生产本领、生态的短板依然突出。

高鸿翔观察，一个发展中国家要想提振工业本领，应当从低阶向高阶过渡，好比中国手机产业链的发展曾经履历过盗窟机泛滥、自主品牌井喷的过程，上游制造业也在产业变迁中徐徐完满工艺，才气切入苹果供应链。但印度缺失了这个过程，相称于要求一片贫瘠的泥土上直接生长出最娇贵的植物。

别的，手机制造大抵分两个环节，前端包罗SMT贴片和PCBA测试，也就是将风雅的元器件贴在印刷电路板上，并举行测试，产出PCBA板；后端则重要是组装，将PCBA板和面板、电池等模组组装成一台手机。而现阶段，印度的手机制造仍会合在依靠人工的后端环节，更风雅、附加值更高的前端环节仍在中国等地。

“即便印度有本领同步生产iPhone新品，以致同步生产pro或promax这种级别的产物，也不代表它具备了先辈制造的本领。”高鸿翔评价。

随着印度市场的强大，苹果扩大在印度的产能险些是一定的。但印度能否像中国一样，成为举世苹果手机的集散中心，仍要取决于它产业生态的繁荣程度，以及分身规模化生产与良率的本领。

对于中国来说，富士康对中国的投资还在继承。本年2月尾，富士康母公司鸿海细密发布公告称，已取得郑州综合保税区约19.5万平方米地皮利用权，买卖业务总金额约1.97亿元，将用于创建智能仓储。

《财经十一人》发现，在深圳观澜厂区北门口，两栋新建大楼正在施工中。《财经十一人》从现场施工职员及富士康观澜厂区人士处得知，这两栋大楼属于iDPBG（数位产物古迹群），暂不确定用途。但员工们信赖，这是富士康对“中国制造”的信心。

iDPBG是富士康科技团体下属的焦点古迹群之一，致力于高科技产物的研发与制造，重新技能预研到新产物发布，深度互助焦点客户，是团体红利本领最强的古迹群。

富士康方面对《财经十一人》回应称，不会品评单一客户和厂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