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大厂L5们：隆冬中的幸存者

“卧槽！劈柴夜里给员工发邮件了！我司裁人了！”

清早7点，被同事微信轰炸而提前惊醒的小石光着脚从睡房冲到了书房，开始查公司的邮箱。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他先确认了自己没有被开，然后在公司内部体系里搜自己好朋侪的名字和相助构成员的名字，再在微信里扣问在同间公司的挚友们。

固然乐成存活，但还是打击很大。

就在一周前，哪怕别的大厂都已经开始大规模裁人，小石都坚信这种变乱不会发生在Google身上。

毕竟，这间从车库发迹的科技巨头的上一次大规模裁人可以追溯到2008年金融危急时。当时，他们裁了300名员工，占总员工人数的2%。与此同时，它受到了资源市场的承认和追捧，十九年间股价翻50倍就是最好的证实。

早期到场的员工早就实现了财产自由，而从毕业后就进入Google，已在Google工作了将近七年，职级为L5高级工程师的小石也不绝对自己的东家充满信心。他以致在买房时都不舍得卖公司发的股票，由于那是他眼中“稳固的投资品”。

很快，小石的朋侪都回了微信。各人都确认安全。但也都不谋而合地灵敏告竣了共识，“接下来的日子要苟着了”。

已往几年，“苟着”是最不应该和这帮L5们接洽在一起的词。由于L5是一个硅谷步调员职业生存里的第一个黄金期，可躺平，可转组，可跳槽，也可继续留在大公司里爬梯子。

然而，随着太过繁荣戛然而止，谈职业生存规划已经变得太奢侈。但“苟着”并不是一个恒久之计，它是现实条件下需求条理的降级：即自我实现暂时让位于生存需求。

01 稳固

L(Level)是Google对其工程师利用的职级体系，L5的官方叫法是“Senior Software Engineer”（高级软件工程师）。

在硅谷，每家大厂都有属于自己的职级体系，框架和逻辑上大差不差，且相互之间都有着这个行业里各人都心知肚明的对应。

好比Google的起始级别是L3，它的L5在Meta对应的是资深E5和低级E6，在Amazon对应的是低级L6。本文中我且用L5来概括这个范围的各大厂工程师们。

中美之间的职级对应方差就更大一些。比力盛行的说法是Google的L5可以对应到阿里P8。

这个级别的工程师通常已经有了5-7年的工作履历，年事30岁上下，年薪在30-40万美元之间。技能上已徐徐成熟，构造架构本领也开端形成。

市场繁荣时，L5们炙手可热：上可带团队，下可撸代码。跳槽狂涨薪，躺平无压力。

他们也是猎头和HR眼里的香饽饽。险些每个L5的邮箱和LinkedIn里都躺满了各大公司和猎头的私信，由于他们“更加偏实验，但又有向导潜力，非常好用。同时，他们也有一些职业痛点，有上升的愿望”。

在升到L5前，很少会有人想着跳槽，险些是无脑往上爬。此中很告急的一个缘故因由是，这条路着实是不算难走。公司会有详细的造就手册告诉你对于每个级别有什么样的要求。在我采访的5位步调员中，全部人都附和L4到L5的跨度远小于L5到L6的跨度。

小石追念起自己刚入职时的状态：以为工作好轻易啊，天天抱着一大杯柠檬水，面无心情地对着屏幕敲代码就好了，毫无挑衅。

而升到L5后，不光要实验，还要规划，写代码的时间开始变少，开会的时间越来越多。须要面对更多的开放性标题，界说项目的scope（范围）和effort（所需资源），以致须要自己开始探索一些项目。

“我在L3的时间还以为我和L5没啥区别啊，你写我也能写。但是毕竟上，L5做了许多‘趟路’ 如许的工作。”

除了上升路径的稳固，L5的工作年限（5-7年）也险些与美国的绿卡排期时间重合。这也就意味着，大部门的L5都没有了身份的限定，他们可以裸辞，可以创业，大概跳槽去不支持工作签证的startup，以致被裁人了也不消负担几个月内找不到工作就必须离境的压力。

L5们迎来了职业生存最有安全感的一段时期：本领成熟，身份稳固，收入可观，将来可期。

公司和L5也是双向奔赴：这批人好用，雇得起，有潜力。在22年末隆冬到来之前，为了抢这批人，各大厂反复革新所开薪水的上限。和疯狂的薪水一起极速膨胀起来的尚有物价，硅谷人的信心，和房价。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就像一列极速行驶的列车，全部搭客都眼睁睁看着火线就要脱轨了，却根本停不下来。

02 选择

L5本是一个大厂步调员选择最多的阶段。有人想跳带着技能和履历去外貌看看，有人想留在大厂里继续往上爬，尚有人想躺平，换一个轻松的组，花更多时间享受生存。

在隆冬到来之前，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很好的选择。

跳槽派通常会得到大幅的涨薪，涨幅通常在50%左右。如果是跳去中小厂，还会有更大的scope和自由度；

爬梯子派会有一条清楚的上升路径，他们可以换去自己更感爱好，更有大概有产出的组，做visibility更高的项目；大概留在自己就很不错的如今的组，在老板强力的支持下，继续往前走；

躺平派以致可以直接跟老板表达自己没有上升的野心，只想保持在这个级别，只要有稳固的产出就好。

小赵是此中的跳槽派。

跳槽前，他已在大厂工作了七年，中途也换了一些组，但发现自己碰到的标题始终无法办理，遂跳去了一家工程师规模大概在一千人左右的中厂。

他跳槽的缘故因由非常具有代表性：

第一是由于其时的薪水很低，完全低于地点级别的匀称程度的。如果不跳槽，薪水就升不上去。

第二是由于他不太想继续在大厂拧螺丝钉了。由于大厂的构造架构的特性，哪怕到了L6/L7，仍旧只是在拧螺丝钉，本质上仍旧会被各种politics和规则限定。

小赵也曾实验过在组内做一些自己感爱好的东西。

“我曾经在内部做了一个早期的原型，结果也非常好。我拿给我的manager看，他也以为特殊冲动。但是这件变乱背面就不了了之了。”

这种情况在大厂着实非常常见。大厂很轻易迷惑这些年轻的步调员，让他们以为资源是无穷的。但现实上并不是。真的做变乱的时间，他们会发现自己能变更的着实很有限。

一个L5是完全不具备在公司内变更资源的本领的。

仅仅由于在技能上做出了“cool things”就想推一个项目还远远不敷，你还须要依照一个“冗长”的流程：先把想法出现出来，交给你的老板考核。说服他这不光是技能上可实现的，而且是有贸易代价和用户代价的。而不是只是表现这个东西很酷。

但是这个流程要走多久谁也不知道。由于它不光取决于老板，还取决于这个项目自己须要斲丧多少资源和整个团队的优先级。

小赵以为限定他想做变乱的不再是个人本领了。

这种感觉让人以为很憋屈：明显有本领做，但却做不了。

正常市场下，小赵的选择非常主流，是浩繁国人步调员向职业生存下一个阶段超过的一种实验。而且毕竟证实这种实验的乐成率并不低。

然而今是昨非。

小赵非常光荣自己是在裁人潮前完成了跳槽。“如果是如今这种情况，我是肯定不会跳的。”

03 被动

逃过裁人这一劫的小石决定“苟着”了。固然他自己也没有跳槽的操持，但是有选择的留在如今的位置，和由于没得选而被迫留在如今的位置是两种截然差别的心态。

他的职业规划不绝是先留在大厂里爬梯子。缘故因由是“想看看这个天下上最锋利的infra（架构）长什么样子”，“还想多积累大厂的履历。这个履历指的是更高阶层面的，好比说，给你一个资源你怎么用好它，一个体系化的流程怎么交付。”

哪怕是在裁人潮前，往L6爬的难度就很高：scope（项目范围）增大，开始涉及politics，除了技能，还要更多地处理处罚组与组之间的关系。这个过程中，运气也同样告急，以致更告急。你要在一个不错的团队，做一个曝光度很高的项目，且确保项目中途不被砍，能顺遂上线，且你的老板很承认和支持你。

但之前，至少如许的时机还是许多的。由于大厂乐意烧钱来做实验开新的组，做新的项目。好比Google就不绝在靠搜刮引擎挣的钱来养活别的许多不绝在亏钱的组。

同时，员工在公司内部的转组也非常方便，不须要任何算法口试，只要跟对方组的leader打好招呼，且对方组闻名额就可以直接转。

但是如今情况却变得很艰巨。只要有新项目出现会有几个组来抢项目，而放在从前，这些项目原来都没人要。

内部转组通道也险些关闭。那种“聊了好几个组再做选择”的买方市场不复存在。

留在如今的组还能不能顺遂升职已经不再告急。大概说，即便知道它很告急，但是也无能为力。先活下来酿成了最紧急的变乱。

哪怕干的活自己并不喜欢，哪怕心田有预感如今做的东西根本不会被市场承认，哪怕已继承够了天天拧螺丝的生存，各人都不敢胆大妄为。

小石说本年之后他的LinkedIn里的私信就越来越少了。跳槽是不大概跳槽的，躺平也是不大概躺平的。每个人都心田清楚，固然大厂裁了许多人，但是startup只大概更不稳固；固然积极工作并不能包管自己不被裁人，但是至少能让自己不那么心慌。

L5们的性价比也在低落。一位在“用高薪疯狂揽人”而闻名的某大厂HR告诉我，“像如今如许的市场，大概团队还比力小在发展阶段的时间，L6会更抢手。由于是多面手，有一些管理司理，也夺目活。”

这种被动的局面不知道还要连续多久。有履历过08年的先辈说，这才是刚刚开始。

04 幸存者

在这几年的交际网络上，硅谷的生存情况常由于太过同质化，标签化而被诟病。哪怕是两个不熟悉的人，只要报出你的年事，你在的公司，你房子的地点地区的邮编，对方险些就可以判定出你的生存状态。

L5是此中非常平常的标签，在金字塔的中心，基数巨大。在硅谷这地方，一砖头拍下去能砸倒一片。

本来，这个标签后的每一个人想法都不一样，但是大情况又神奇地把他们的想法变得趋同：安全地度过这段时间，在满足生存需求的底子上，见缝插针地实现自我代价的需求。

升职后依然留在本组的小石天天稳固地输出着代码、文档、集会会议，有空的时间他也会去看看别的组的文档。像迩来很火的ChatGPT，他就会去看公司内部免费的学习资源。

跳槽后的小赵非常满足如今的生存。他的scope变大了许多，有了更大的ownership。“如今我可以说，如果我本日离职，那么手上的这个项目是肯定无法上线的。”在中厂的逻辑跟在大厂是不一样。不是拿死工资，而是股票所占比例会高许多。小赵以为自己短期内应该不会被裁人，眼下先专注于把工作做好，等公司股票大涨。

他们最光荣的是，这场科技隆冬对他们的影响只是职业生存发展的暂时停摆，而没有伸张到生存中。

向后看，有大量由于雇用克制/裁人而根本拿不到口试/被撕offer的应届生；

向前看，是有孩子要养，身上还大概率背着高杠杆的，赋闲之后压力陡增的先辈。

而这两种情况对他们的伤害都会有一些，但不致命：被裁了就干脆苏息一阵子，没有高杠杆的条件下接一个降薪的offer也完全可以继承；由于身份的稳固，不消立刻离境，从而面对改变人生规划的地步。

同时，许多L5早都履历过雷同裁人的变乱：好比项目被砍，组被取消，被迫在内部重新找组。

小石在L3时就履历了组突然没了，一群人被圈到了一栋单独的楼里，天天去别的各个组口试。匹配到符合组的人就搬出那栋楼。随着房间里的人越来越少，剩下的民气理也越来越大。

小石以为，对于个人来说，如今要面对的压力和其时这种情况着实差不多，以致更好一些。

如许的变乱在大厂中家常便饭，以致有网站记载了Google被砍掉项目的墓志铭。以是，各人第一次碰到的时间尚有很大震惊，再厥后就屡见不鲜了。反正个人也控制不了，听其自然好了。

裁人潮至今，硅谷承载了各方的关注。如果光看那些惊人的数据，很轻易脑补出一场血雨腥风的大剧。

然而风暴眼中心却非常的清静。尤其是这群体量最大的人。当他们多少年后追念起如今，大概只以为这是稀松寻常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