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中国恒大出具无保留意见的背后，普华永道审计失灵了吗？

本文自南都·湾财社。

采写|南都·湾财社记者 王玉凤

一则公告，令身为举世四大管帐师事件所之一的普华永道再度陷入了舆论的旋涡。

克日，中国恒大在港交所公告称，公司实行董事及董事会主席许家印因涉嫌违法犯罪，已被依法接纳欺压步调。

固然本年年初，普华永道与恒大的相助就已走到了止境，但此前普华永道作为后者的审计机构为其提供服务长达14年之久，在恒大被香港羁系机构观察之前却不绝出具无保留意见的审计陈诉。这一点，广为投资者诟病。

那么，恒大事故中，普华永道毕竟是否应该担责？南都湾财社记者采访中，法律和审计界资深人士大多以为，是否勤勉尽责是中介机构责任认定的焦点，但大型房地产团体业务范例多样，环境颇为复杂，“审计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普华永道是否担责终极要看相干机构的观察效果。10月23日，湾财社记者就此事采访普华永道相干人士，停止发稿前尚未收到复兴。

继任者揭开了财务黑匣子

2021年10月，香港财务报告局（下称“财汇局”）公告，就中国恒大2020年年度账目、2021年中期账目标财务报表睁开查讯，对罗兵咸永道管帐师事件所（即普华永道）为中国恒大出具的2020年年度账目举行的审计睁开观察。

普华永道与恒大相助已久。2009年，中国恒大赴港上市时，普华永道便是其相助管帐所，以后多年，中国恒大的审计陈诉均由普华永道出具。

关于观察缘故起因，香港财汇局称，“透过监察市场运动，在中国恒大 2020 年年度账目、2021 年中期账目及罗兵咸永道 2020 年年度审计的核数师陈诉（即审计陈诉）中，发现该团体在有关连续谋划报告的充实性方面存在题目。本局亦接获一宗与2020 年年度账目及2020 年年度审计相干事项的公众投诉。”

现实上，早在2020年，中国恒大的资金链就已非常告急。根据香港财汇局公布的数据，停止 2020 年 12 月 31 日，中国恒大所陈诉的现金及现金等价物为 1,590 亿元（人民币，下同），但未涵盖其活动负债 15,070 亿元，于 2022 年到期的乞贷达 1,670 亿元。在 2020 年年度账目中，中国恒大也未就实行缓解筹划的影响之前或之后是否会出现连续谋划的庞大不确定性作出明确声明。

与此同时，关于恒大的危急也早有公开报道。2020年8月，为控制房企有息债务的增长，羁系机构针对房地产企业设置了“三道红线”：剔除预收款后的资产负债率大于70%、净负债率大于100%、现金短债比小于1倍。彼时，有多家媒体报道，恒大三条红线全部踩中。

2022年8月，香港财汇局再次公布，已睁开就恒大物业2020年年度账目和停止2021年6月30日止六个月的财务报表的查讯，以及罗兵咸永道对恒大物业2020年年度账目举行的审计的观察。同时，公布扩大了针对上述“中国恒大2020年年度账目、2021年中期账目标财务报表，对罗兵咸永道为中国恒大出具的2020年年度账目举行的审计”的观察范围。

约5个月后，中国恒大的一则公告，宣告了普华永道的脱离。2023年1月，该司公告称，罗兵咸永道应本公司的发起辞任本公司核数师，自2023年1月16日起收效，同时委任上会栢诚管帐师事件全部限公司（下称“上会栢诚”）为本公司新核数师，以弥补罗兵咸辞任后之临时空缺，任期直至本公司下届股东周年大会竣事为止。

上会栢诚为上会管帐师事件所（特殊平凡合资）于香港的成员所。它的到来，揭开了恒大财务危急的黑匣子。

2023年8月，中国恒大修订后的2021年年报、2022年年报得以公布，上会栢诚出具了无法发表意见的陈诉。只管上会栢诚表现由于中国恒大职员流失导致他们在获取期初结余相干的完备及适时数据和记载方面遇到困难，但其公布的财务数据已足以令外界咋舌。

财报表现，中国恒大2021年的净亏损高达6,862亿元，净负债及净活动负债分别约 4,731亿元及 6,273亿元。加上中国恒大因各种缘故起因涉及多告状讼和仲裁案件，综合多种环境之下，上会栢诚表现，中国恒大在连续谋划的本领上大概存在庞大不确定因素，大概无法在正常业务过程中变现其资产和清偿其负债。

为何出具 “无保留意见”陈诉

在普华永道站上风口浪尖之际，很多投资者也好奇，审计机构具体是稽核什么？怎样稽核的？

上海交通大学教授、管帐审计行业研究团队负责人夏立军教授对南都湾财社记者表现，无论是A股还是其他市场，对上市公司年报通常都有欺压审计的要求。但年报审计不是指对年度陈诉里全部内容的审计，而是对年报里的财务陈诉举行审计，对非财务信息并不举行审计。

那么，具体是审计财务陈诉的什么内容？夏立军表明：“紧张是看报表和附注，是否按照管帐准则要求，真实公允地反映了上市公司的年度财务状态、谋划效果与现金流量。”

值得留意的是，审计机构开展审计工作时，必要遵照审计准则，也就是按照审计准则的要求，对被审计对象的财务陈诉是否符合管帐准则举行审计鉴证，在此根本上出具审计陈诉。

那么，哪些环境下，审计机构会对上市公司的财务陈诉出具非“无保留意见”的审计陈诉，也就是通常说的非尺度审计意见呢？

夏立军先容：“由于上市公司拿到非尺度审计意见会带来一系列效果，大部分环境下上市公司都会按照审计师的意见对公开披露前的财报中错报举行管帐调解，终极得到尺度的无生存审计意见。但是有一种环境是，上市公司假如连续谋划本领存在庞大不确定性，审计师也必要出具非尺度审计意见。在很多市场，上市公司拿到的非尺度意见陈诉均和连续谋划有关，这一样平常意味着审计机构有充实证据表明企业的连续谋划存在庞大风险。比如说，审计机构在审计ST公司时，假如发现企业的主业务务不能正常开展，出现了严峻亏损，资不抵债，大概资产被冻结，等等，那么这些证据和信号就提示审计机构企业的连续谋划大概出现了庞大题目。”

也就是说，假如普华永道以为恒大在连续谋划上存在庞大风险，那么应该在审计陈诉中出具非尺度意见的陈诉，及时对公众警示风险。这也通常是投资者对审计机构寄予的渴望地点。

但普华永道在为中国恒大出具的2020年度审计陈诉中发表了无保留意见，并未提及该司连续谋划的庞大不确定性。这令投资者疑窦丛生：普华永道是否故意对风险视而不见？

“没这么简单！”夏立军表明，审计师开展工作时全部职业活动都必要服从审计准则，以此来判定企业连续谋划是否有庞大风险。审计准则里，包罗了评估连续谋划庞大风险的根本原则和指南。审计师的责任是，就被审计单位管理层在体例财务陈诉时运用连续谋划假设的恰当性获取充实、恰当的审计证据并得出结论，在此根本上就被审计单位连续谋划本领是否存在庞大不确定性得出结论，出具相应范例的审计意见。

夏立军表现，审计机构必要关注被审计的上市公司的谋划风险，对上市公司的连续谋划本领保持警觉。假如财务陈诉按照连续谋划假设体例，但审计师根据审计准则的要求判定公司管理层在财务陈诉中运用连续谋划假设是不恰当的，审计师应当出具否定意见的审计陈诉。

他增补道，假如判定公司管理层运用连续谋划假设是恰当的，但存在庞大不确定性，且财务陈诉对庞大不确定性已作充实披露，审计师应当发表无保留意见，并在审计陈诉中增长以“与连续谋划相干的庞大不确定性”为标题的单独部分以警示财务陈诉使用者。假如判定公司管理层运用连续谋划假设是恰当的，但存在庞大不确定性，且财务陈诉对庞大不确定性未作出充实披露，审计师应当按照审计准则要求适当发表保留意见或否定意见。

担责与否，紧张看是否勤勉尽责？

那么，在恒大事故中，普华永道毕竟应不应该负担责任？假如必要，又该负担什么样的责任？

安然事故，是投资者频频拿出来对比的一个案例：2001年，其时美国最大的能源公司安然宣告休业，成为美国其时所谓的“史上最大休业案”。休业前，安然公司认可做了假账，虚报数字令人瞠目结舌。

与此同时，曾是举世五大管帐师事件所之一的安达信因资助安然公司造假，被判处妨碍司法罪后终至倒闭，举世五大管帐师事件所也由此酿成“四大”。

中国证券法学研究会副会长、浙江大学经济法教授博导李有星对南都湾财社记者表现，从法律层面来说，管帐师事件所是否必要担责分两种环境，一是审计效果是否符合企业真真相况，比如说营收、资源、利润、负债等数据是否真实；二是，审计是否勤勉尽责，是否按照审计相干的规范、步调和职业操守推行职责，从而导致应该发现的公司财务造假和虚伪报告未被发现。

“假如是第二种环境，又分为两个范例：一是审计机构故意为之，与企业联手作案，那么按照上市地相干的规定应该负担相应的责任；二是公司财务造假，作案本领匿伏，固然审计机构已经勤勉尽责，但未能发现，也可以不负担责任。” 李有星增补道，中国恒大账目自己的真实程度和普华永道审计核查的履职程度，是界定普华永道法律责任的关键。

在担当南都湾财社记者采访时，上海明伦状师事件所状师王智斌也以为，对资源市场中介机构职责认定的焦点就是是否勤勉尽责。“假如勤勉尽责了，但未能发现造假，出具的是无保留意见陈诉，那么可以不担责；但假如未勤勉尽责，就必要担责。后者也分故意还是不对，这两种环境负担的法律责任也不雷同。”

那么，怎样界定勤勉尽责？王智斌表明：“要看财务造假里的具体情节。假如说，企业的条约是虚伪的，但审计机构没有认真核实，没有观察是否有真实的发货单之类的细节。假如是这种显着的瑕疵，固然就是未勤勉尽责。但假如企业是深条理的舞弊，那么审计机构大概就很难发现。”

关于大概存在的财务舞弊，湾财社记者留意到，不少人以为，房地产公司假如造假，不难被审计机构发现，由于在建楼盘多少，贷款多少，交付了多少，竣工了多少，这些数据都是可查的。

夏立军以为，这种说法过于笼统，房地产企业涉及到的项目很多。假如造假，要看在哪些管帐科目上造假，差别管帐科目标造假难度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大型房地产公司流程多、环节多，现实环境很复杂。

“比如说，商品楼贩卖涉及到营收，这个看起来容易审计和核算，由于终极购房者交了多少钱，每一套房子多少代价，一栋楼多少套房子等，都很清楚。但是收入确认的时点和妥当程度，比如是在竣工时、交房时，还是签署贩卖条约、预先收到购房款时确认收入，存在调治空间，企业也大概通过构造买卖业务安排调解这些关键时间节点来调治收入。在资源的结算上，则涉及到质料、人工、呆板装备的折旧费等，修建工程施工资源、竣工资源核算也很复杂，而且尚有大量预计售后费用等等。在存货的跌价丧失计提上，则涉及到对在建、在售商品房的跌价风险的估计和判定，这在房地产代价存在下行风险时也很复杂。别的，房地产企业还大概涉及大量复杂的投融资和买卖业务安排。因此有些环节造假或调治就很难发现或判定，房地产企业的审计并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简单。” 夏立军说。

毕竟是否担责？

不绝以来，作为举世四大管帐师事件所之一，普华永道的专业本领受到广泛的认可。从正常逻辑出发，对于一家审计机构而言，无论是由于职业操守还是法律风险，审计职员自然渴望如实展现企业紧张错报或连续谋划本领题目，但偶然大概不得不在勤勉尽责上打个扣头，以在低沉审计风险与满足企业需求之间探求均衡。这也是浩繁投资者担心的一个焦点。

那么，未勤勉尽责的效果怎样？夏立军表明：“未勤勉尽责可以分成故意造假、庞大不对和一样平常不对。此中，故意造假是指与企业勾通大概明知企业财务舞弊不予以展现，这种环境最严峻，审计机构和审计师个人一样平常要负担行政责任和民事责任，比如说罚款和赔钱，严峻时以致审计师个人要负担刑事责任，但实践中刑事责任相对少见；庞大不对是指审计机构未能遵照审计准则发现并展现被审计单位财务陈诉中的庞大错报，且情节严峻；一样平常不对是指审计机构未能按照审计准则要求开展审计工作并发表适当审计意见，但情节较轻。”

在A股，2020年新《证券法》加大了对证券违法活动的处罚力度，上市公司高管和中介机构的罚款额度大幅进步。

以曾经震惊A股资源市场的康美药业案为例：2021年，康美药业原董事长马兴田因利用证券市场罪、违规披露、不披露紧张信息罪以及单位行贿罪数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12年，并处罚金人民币120万元；康美药业原副董事长、常务副总司理许冬瑾及其他责任职员11人，因加入相干证券犯罪被分别判处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而因在康美药业审计业务中涉嫌违反相干法律法规，广东正中珠江管帐师事件所被证监会责令改正，并遭罚没5700万元。又被卷入康美药业证券团体诉讼，一审讯断康美药业作为上市公司负担24.59亿元的赔偿责任，正中珠江负担100%的连带赔偿责任。

回归到恒大事故自己，从更清楚的脉络来看，王智斌以为，恒大年报存在虚伪记载是审计机构负担责任的条件，在此条件下，普华永道是否担责以及负担什么样的责任，大抵可以分为以下几种环境:

一是，审计机构未尽审慎核查的任务，导致理应能发现题目被忽略，此种环境下一样平常会判定为不对，并大概涉及民事赔偿。

二是，假如普华永道共同企业造假，那么将负担连带赔偿责任，以致大概涉及刑事处罚。

三是，审计机构已尽了符合行业尺度的审慎核查任务，但仍未能发现管理层的舞弊活动，此时，即便年报存在虚伪记载，审计机构也未必须要负担民事赔偿责任。

固然，普华永道在恒大事故中是否必要负担责任，以及负担何种责任，最闭幕果有待羁系机构按照有关法律和审计准则尺度观察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