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头困绕内房股

经济观察网 记者 陈月芹 丁文婷 蔡越坤 练习记者 王雅婷本年以来，内房股头顶“秃鹫”回旋，股债k线的一次次陡降背后，藏着空头的身影。迩来一次，它们盯上了为数不多尚未爆雷的头部民营房企——龙湖。

8月10日，受商票逾期传言和瑞银发布的研究陈诉影响，龙湖团体（0960.HK）的股价一度跌超19%，收盘时报20.9港元/股，创2019年8月6日以来新低，市值一日内蒸发超246亿港元，港股内房股亦全线下挫。

这一天，龙湖卖空比例高达21.3%，卖空股数为922.2万股，沽空金额约2亿港元，到达近一年最高值，前一日，卖空数量仅79.15万股。

当晚，上海票据生意业务所公告辟谣：龙湖并无商票违约和拒付记录，并对通过谣传扰乱市场秩序的活动予以非难。

龙湖团体董事长吴亚军在专门的投资者交换会上表现，“我们本身没有太在意，是市场惊骇导致的，企业根本没出任何状态”，这一晚间暂时召开的电话会会合了包罗吴亚军、副董事长邵明晓、CEO陈序平、CFO赵轶在内的4位龙湖团体管理层。

3月8日前后，紧随中概股团体暴跌之势，港股内房股也曾碰到过一次团体暴跌，这种时机通常是空头的自然战场。当时，中概股6个生意业务日内，龙湖市值跌去了693亿港元，碧桂园股价跌超42%，市值蒸发了635亿港元，50强房企市值在3月14日当天跌去近1500亿港元。

彼时正值内房股发布2021年业绩前一个月的玖犀期，与8月10日正处中报静默期如出一辙。

港交所规定，业绩发布前30天是业绩静默期。静默期内，上市公司不得回购股份或高管增持，不得透露涉财报黑幕信息。

与龙湖一样，陈宇地点的头部房企亦在本年上半年履历了多次做空。作为融资负责人，陈宇的一样寻常工作是回应各大机构投资者不定期的麋集“关切”，相干的扣问关键词包罗“商票逾期”，“银行停贷”和“债务展期”等，一些假消息以致自相抵牾，但大量的负面信息，不免让他偶然彻夜难眠，深感行业信心脆弱。

股价只是做空对房地产公司一系列影响的开始。险些跬步不离的评级下调，会再次导致投资者和客户的恐慌加剧，贩卖、融资和还债操持被打断，这些企业谋划根本面上的负面影响，通常来得更为深远。

值得注意的是，只管在已往泰半年的股债下滑的周期中，空头饰演了告急的脚色，但真正导致此局面的，是宏观政策与行业根本面双双来到一个亘古未有的十字路口。

遭遇空头

陈宇说，本年以来地点公司履历了至少两次显着做空：

一是1月15日前后，公司股价连跌4个生意业务日；

二是3月7日-15白天，6个生意业务日内每股股价从6.34港元下泻至3.67港元，至今仍能在K线上看到一条显着“裂谷”。

3月13日晚，陈宇地点公司告急发布公告，称将回购债券、提前兑付，并向证监会和银行间生意业务商协会等投诉举报散布谎话及恶意做空活动。

越日，一只债券代价依然下跌，陈宇地点公司亦在厚交所重申全部公司债均按时足额偿付本息，不存在违约或耽误付出本息等环境。

在后续两个生意业务日中，公司股价没有企稳，继续大跌近30%。

实际上，陈宇在3月初频仍收到来自香港债券或股票投资人的提示：请多加警惕，迩来有一些空头对准了民营房企。

和A股差别，香港股票有成熟的做空机制，这是一种正当的对冲生意业务。

一样平常来说，做空方式为：做空机构驱使旗下券商探求标的票源，此时某共同基金（(Mutual Fund，信托基金的一种）恰恰有该标的在其ETF的多仓，且乐意借出，券商把共同基金的标的股票借给做空机构。下一步，做空机构在公开市场将其卖出，卖出得来的现金放在券商处作为抵押，完成做空，随后，做空机构把标的股票买返来，还给共同基金，即short cover（空头平仓）。

假如买回股票的代价低于之前卖出的代价，做空红利，简言之，股价跌了，做空者红利，反之则亏损。

陈宇先容，空头一样平常在早上和机构借券卖出空单，下战书出空头平仓直接买返来，一天下来大概到达十几个点的收益，第二天再继续做同样的操纵，股和债同时举行。

怎么判定做空？陈宇先容，当时在公司根本面没有发生改变的环境下，境外债和股代价突然跳水，且一连数日卖空量在20%-40%之间。

3月中旬，陈宇和团队观测整个市场发现，一方面，许多长线的实钱（real money）投资者确着实阔别内房股市场，另一方面，部分西欧的投资人向陈宇反馈，诸如俄乌辩说等地缘政治事故之后，也会思量撤出市场。别的，部分投资机构有被动调仓的诉求。

另一家TOP20的民营房企也有雷同履历，3月初，该公司股、债均出现一连6个生意业务日的大跌，股价跌幅超51%，直到3月16日地产股团体反弹才翻红。

该民企管理者徐帆观察，本年1月以来，公司发现显着被做空，做空机构的章法也并不出奇，根本做法是先一连两天大幅度地卖空企业股票，收盘之后通过一些自媒体和投资人群开释利空消息，累积感情，第二天开盘前再通过几个投行挂很低价的卖盘，把盘砸下来。

徐帆表现，做空机制正当，但该企业遭遇的做空，包罗散发虚伪信息，存在恶意的猜疑。

从本质上说，做空意味着不看好公司，浑水做空瑞幸大赚，着名空头Jim Chanos做空特斯拉五年末减仓，声称“做空很痛楚，马斯克干得好”，在规则范围内，胜负无可指摘。做空过程中，也总是伴随着研究陈诉的发布，大概对高估值的质疑。

上述多家房企人士以为，对内房股来说，商票传言、做空陈诉、大幅欠薪裁人谎话等随机组合，是做空机构的通例打法。

不外，这种举证的难度不小，由于恶意做空意味着散布虚伪消息和做空的主体有精密接洽，实际中这一点并不存在直接对应关系，好比信息发布者经常无源可溯。

有做空就有应对。

徐帆透露，3月上半月，其地点公司履历过频频显着做空：3月2日开始有一波极高的卖空高峰，今后卖空比例都较高，3月9日，公司发现有机构在大量卖空后，告急发出过利好消息，加上彼时市场环境还算安稳，股债的代价厥后渐渐规复。

“之以是选择提前还款，很大缘故因由是当时遭遇了做空。”徐帆表现，回购债券的决定也做得很紧急：公司察觉到不短冖后开始研究，第二天上午10:30，领导层开会决定还债，下战书4:00钱到账，公告发出。争分夺秒，才稳住了局面。

但数日后，瑞银发布陈诉，下调了该公司股票评级，并直指该企业大概存在资金链断裂风险。

这也再度加剧了股价下挫，但这一次，开释正面消息没能改变什么。

在当时的融资市况下，民营房企可以大概发行中票，已经是末了的大招。但这并没有在资源市场溅起水花，抛售依然再继续。3月14日、15日，该公司股价合计累计跌去近40%，一日卖空股数近2000万股。

陈宇地点公司遭遇的做空更为猛烈， 3月8日前后这一轮做空的日均生意业务量高出5亿港元，空单最多占了当天成交的30%～40%，“越是活动性好的股票，空头越容易借到券，像一些香港仙股，无券可借，就欠好做空。”

被盯上的内房股

信息差是空头的一大利器，搅动境表里资源翻腾流转。

陈宇地点公司的持仓中，外资占比力高，恒指和外资资金占比远超沪港通，通过沪港通进入的当地资金在公司整个持仓中不敷2%。

颠末溯源，陈宇发现，大部分境内机构的长线资金很少靠做空赢利，重要以境外为主，也有境表里资源联动。

陈宇说，本年以来，负面消息从无到有，多个房企短时间内相继倒下，而做空者不时回旋在内房股头顶，利用真假稠浊的信息频频得手。当中概股或内房股齐跌时，谋划相对妥当的龙湖、碧桂园、旭辉等头部民营房企，反而跌得最多。

陈宇表明，是由于此前这些房企没怎么跌。空头的猎物并不多，从2月以后，中资房地产股PE还在3倍以上的企业，除了国企、央企外，大公司就是龙湖、旭辉、碧桂园。别的，做空已经低至不敷1倍PE的企业，有风险，而且也没有券可借。

简言之，做空标的一要大，二要活动性好，三要存在下跌空间。

陈宇相识到，有些机构为了镌汰风险，以致可以在一天内完成做空：早上借券、卖空，晚上把房企的负面消息开释出去，但暂时不去流传，第二天再去投资人的群里发，“比及投资圈里有人乐意和我们讲这个消息时，阐明已经在圈里传得很广了”。

陈宇并不会直接和空头谈判。他表明，一旦实验做空，我和他们说任何东西，对方都可以援引“某公司某位高管的发言”，掺杂一些虚伪信息对外发，“我会和长线的资金去聊更多的事故，包罗公司的实际运营环境”。

令陈宇扫兴且恐惊的是，一些 “料”不必要备注任何泉源，且险些零本钱，但整个行业为此付出的积极却很大。陈宇坦言每天和差别的“羊群”或“狼群”周旋，只能打游击，“假如开辟布会，会给外界欲盖弥彰的感觉”。

徐帆展示的多张微信群截图表现，她地点房企履历做空的几天内，有多个关于公司的谎话冒头，一则谎话以致称其地点公司正在寻求一笔年利率高达35%告急融资。

陈宇也和羁系部分积极沟通，提供了许多具体质料，但多数质料是各类截屏，羁系部分很难查到开释消息的源头。一些境内帮助做空的人对外散播消息，通常援引第三方质料，企业没有办法自证；一些投资人群里快速流传的截屏也不能作为证据，而且这些截图都把人名打过马赛克后才往外流，经常是几句无源头的爆料称“某家公司有债要违约”等，就可以让市场敏捷恐慌起来。

羁系部分也曾酝酿联手打击恶意做空机构的步调并积极听取上市房企化解风险的意见。

据悉，包罗碧桂园、旭辉等多家房企已将遭遇做空的履历和应对方案上报给了证监会、生意业务商协会、中财办、上交所等羁系部分，盼望相干部分器重房企被“恶意”做空一事。徐帆透露，羁系部分授意房企要积极反馈、反击，维护市场稳固。

一个副省级都会政府官员向经济观察网透露，地方羁系部分也在共同房企团结反击。由于做空是市场活动，且多是境外机构，难度很大。但一旦监测或收到企业碰到做空的反馈，好比听说某家房企即将债务违约且纷纷下调评级，导致本来活动性告急的房企融资渠道再受限，造成交织违约，此时羁系部分会帮助企业去找钱，并要求房企对外高调公布提前还债，“这不能算反击，只能叫防御”。本年以来，该官员经手帮高出3眷属地房企告急筹钱，每次都在和时间、空头竞走。

固然，部分内房股的暴跌并不能都归因于做空。以是，外部支持固然告急，但陈宇经常在公司内部夸大，应该起首反思行业和企业自身有没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不可否认，整个宏观经济和行业现状给了空头大好时机。

地产债博弈

陈宇和团队申说，部分外资机构在境内举行生意业务，可以容易地一手一手把公司债打到跌停。

他举例，大概存在较极度的环境：一只债券票面100元，此前在银行间没有生意业务，面值厘革不大，此时一家非银机构有几百万的持仓，把券以90元挂出，一手1000元，成交后债的代价就变成了90元，跌了10%；再挂一手80元，末了再挂一手70元，用不到3000元的代价就把债的代价从100元打到70元。

把代价打下来后，做空机构在境外散播消息，他们不会传“某公司某一张债由于3000元跌停”，而会说“这家房企的债跌停了”。境外许多投资人并不清楚境内债的根本生意业务制度，加上有政策、市场等因素影响，投资人信心褪去，为避险而甩卖，此时不但是该房企某只债的代价往下走，大概是全部债无差别地掉头下跌。

陈宇直呼这一套操纵根本没有技能含量，空头利用的是信息差。更深条理的缘故因由，陈宇以为，除了境内债生意业务没有相应的束缚规则外，中国房地产市场近一年来的低迷给了做空机构多次偷袭的自然环境。

不外，对于上述“恶意”做空的控告，境当地产债二级市场的投资者们并不认可。

多位债券生意业务员向经济观察报表现，起首，和港股市场可以借券来卖空的规则差别，境内债没有做空机制，其次只有持有债券的投资者才可以选择卖出，美满是市场化的生意业务活动。而当个别房企在资源市场出现了倒霉信息后，假如说企业根本面真正没题目，纵然债券代价短期被拉下来，从长期来看还会被拉上去。一些根本面妥当的企业地产债代价下跌，投资者仍会买入，不会出现长期大幅下跌的环境。

抛售地产债，投资者也有苦难言。

一位从事地产债生意业务的私募投资机构人士向记者表现，2022年以来，地产债到场者高出90%都出现亏损。其地点机构买入了包罗龙湖、碧桂园等多家房企的债券。

2022年以来，无论一级或二级市场，地产债投资者团体亏损惨重。由于房企债券团体代价下探，导致二级市场接盘的投资者也出现亏损。好比，此前不少投资者在世茂旗下债券约80元/张时大量买入，厥后代价暴跌后发生了巨额的亏损。

该人士反驳了房企提出的金融机构“恶意做空”债券的观点，“债券跟其他市场不一样，根本无法做空。假如债券根本面好、环境好，看空方式也没法把代价砸下去的”。

该人士表现，客岁以来，房企债券代价大跌的根本缘故因由是房地产环境团体“着实太差了”，许多财报数据还不错的民营房企纷纷爆雷，且政策对民营房企的支持力度不敷，谁也无法包管背面的民营房企，比方龙湖、碧桂园能确保兑付旗下的债券。

别的，本年房地产市场需求端一连下探也对房地产现金流回暖造成影响。因此，当个别房企传出负面信息后，整个地产债券投资者才会杯弓蛇影，没有了信心才会纷纷抛售。

连环打击

应对做空，陈宇的操持是过了年报静默期后，根据公司实际环境以及公司高管意愿，思量回购公司股债，但也存在一些难处。

他表明，在境内，公司想在二级市场回购债券，必要把这一单债券之前全部债券代价由低到高无差别地赎回，这必要征得全部债券持有机构的同意，“境内市场生意业务没有境外那么机动，这种赎回方案不但耗时长，而且大概面对公告发布后必要过多资金往返购的环境”。

当下，现金在手是最自动的，可以还债、买地，假如市场开始回暖时把钱全部用作固定开支，会导致资金没法周转。

陈宇算了一笔账，如今去境外回购50元的债，大概赚一倍，收益率靠近100%，但这个债限期较长，摊到每年的收益率就没那么大了。地产公司永世最看重现金流，看的是年化自有资金的回报率。相比之下，假如此时公司去一线都会拿一个项目，一年现金流可以回正，年化自有资金的回报率较高，长期收益肯定高于用钱去赎回长债的生意业务，以是公司不会把全部的资金拿去还债，这是一个企业有没有再生存大概的选择。

因此，陈宇操持，根据实际环境，自制的、短端的债渐渐收，综合评估对公司产生的收益。

而对一个资金很告急的房企来说，提前还债大概导致现金流断裂。从而形成交织违约，进一步影响资源市场信心、评级下调、品牌受损，陷入恶性循环。

从业近10年的陈宇以为，这是公司除金融危急外最贫苦的一次。这个“贫苦”不是指股价，“最告急的是整个市场对行业信心的稳固”。房地产一看谋划性现金流，二看融资性现金流，信心流失打击的是房企整个现金流的题目。

陈宇以为，房地产行业是一个信心的循环体，此中有几个到场方：

第一到场方是购房人，购房人没有信心不会去买房；

第二到场方是银行机构，这是全部按揭与开辟贷融资性资金流的泉源；

第三是股权和债权的投资人，这是企业在资源市场可以大概再融资的一大衡量指标；

第四到场方是地方政府，地方政府假如对行业没有信心，会加强资金羁系，或在地方层面加码对房地产的政策限定；

第五是宏观层面，央行、住建部分等对行业的判定会影响宏观政策走向；

第六是房地产企业，房企也是一个信心的循环体。

空头真的能在两个月内对房企股债代价造成巨大颠簸？陈宇说，根本缘故因由照旧投资人看不到任何改变：购房人不买房，银行不贷款，资源市场不给再融资的时机，地方政府继续对羁系资金从严等等。循环体当中任何一个出现正向厘革都是功德。

（应受访者要求，陈宇、徐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