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高朋丨颜色，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副传授

文丨冯彪

继2023年实现5.2%的增速之后，本年《政府工作陈诉》再次将经济增长目标设定在5%左右。面临国际和国内的新情况，中国经济在2024年怎样穿越变局，得到向上增长的力气？

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副传授颜色以为，当前中国经济供给好于需求，但是仍旧存在需求不敷的困难，房地产等范畴处于下跌的趋势。

应对当下的挑衅，颜色发起，宏观政策力度还需加码，宽松政策不能以“挤牙膏”式的方式推出，否则会助长住民观望感情，倒霉于引导住民预期。更紧张的是，颜色以为，积极的政策工具要发挥效果，还须要在具体的步伐上创新，财务资金应该更直接地“运用在人身上”，好比直策应用于养老、生养抚养、弟子补贴等。

除了关注经济数据短期的变革，如果从汗青纵深的视角去对待中国经济的长期变革，以及背后的举世化、科技革命以及社会发展变局，大概能为未来中长期的发展提供一些启示。

颜色曾经在银行和券商做宏观、市场的分析，进入大学任教后，他深入到经济史、发展经济学范畴。将学术研究与实际政策分析相团结，对短期数据的观察和对百年汗青跨度的审视相团结，颜色为我们展现当下、预见未来提供了洞见。

腾讯财经《经济各人说》栏目本期对话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副传授颜色，以下是他对中国经济的观察与看法。

谈宏观经济：最大标题是需求不敷，本年增速前低后高

腾讯财经：2023年中国经济增长5.2%。从宏观和微观层面，您对中国经济有哪些感受？

颜色：5.2%的增速到达了2023年的增长目标，但是如果从两年均匀的角度来说，实在我们很多指标依然在趋势线以下。差异的行业、企业大概对经济增长的感受不划一，有些企业大概就以为没有到达预期。

从好的方面来讲，中国经济从供给侧来说，很多方面取得了很大的渴望。这里重点想说的是“新质生产力”。“新质生产力”跟高质量发展这个概念是接洽在一起的。我们看中国很多中高端的行业，这些企业在技能创新、突破卡脖子关键技能等方面取得了非常光辉的效果。

好比说2023年，在中国的芯片、人工智能、大模子、量子通讯、大飞机、造船等行业，很多的企业在供给侧方面取得了很大的突破。这个是值得我们自满的事变。

从另一方面来说，我们确实现在处于一个巨大的变局之中。从国际角度看，国际关系正面临着巨大的调解和变化。而从国本相况来看，由于政策变革较大，很多企业都受到了国际和国内宏观因素的较大影响。在这方面，一些企业的感受尤为严肃。

比方，我与很多房地产行业的企业家交换时，他们明白表现正处于隆冬之中，而且我们尚不清晰这种隆冬会一连多久。从迩来的宏观数据，如1月份的贩卖数据和一线都会房价数据来看，房地产市场似乎尚未可以大概企稳回升。因此，对于浩繁房地产企业来说，面临的挑衅是极其严肃的。

从消耗者的角度来看，由于已往几年疫情和当前的经济情况变革，中国家庭的资产负债表受到丧失。由于中国的住民60%以上的资产会合在房地产上，20%的金融资产也与房地产密切干系。因此，房价下跌和金融资产代价下跌对住民资产负债表的负面影响很大。

别的，外洋商业的变革对很多出口行业产生了影响，对于很多企业来说，这种不确定性带来了很大的风险和无所适从的感觉。

中国经济规模巨大，很难用一个字概括其团体情况。总的来说，从供给方面来看，经济状态相对较好；最大的标题在于需求不敷，这对很多企业造成了压力。

腾讯财经：您对2024年中国经济增长走势有什么看法？对消耗、投资、出口等范畴的判断是什么样的？

颜色：起首我以为中国经济2024年会出现出一个根本趋势是前低后高。

疫情以及之后的这几年，猜测中国经济最简朴的一个办法就是看基数效应。由于疫情影响水平差异，每一年经济颠簸都很大。2023年的根本模式是前高后低，一季度各行各业表现都很好，二季度的时间有所放缓，整个上半年增速是5.5%，但是下半年经济增长显着有放缓。

2024年上半年经济增长压力会非常大，由于以下几个因素：第一，基数效应，由于客岁上半年基数是比力高的。

第二，当前的经济增长的动能和趋势还是比力弱的。2023年四序度以来，中国经济增速和动能实在是在放缓的，到现在为止这个趋势并没有改变，重点行业、重点范畴的情况依然是比力严肃的。好比说房地产，1月份商品房的贩卖、房价的走势还是下行的。CPI、PPI还是在负的区间。房价和股价使得住民资产负债表受损情况严峻。

在消耗范畴，由于住民资产负债表受损，以是我以为消耗的本领、消耗的意愿大概较弱。

在出口方面，可以大概保持一个相对安稳的出口就不错了。

在投资范畴，根本一连客岁团体偏弱的情况。我们制造业投资是比力有韧性，比力稳固，但是房地产投资还是趋弱。由于现在地方政府须要化债，以是地方政府财务也受到很大的影响，基建的投资相对来说也是比力弱的。

我以为，2024年经济增长目标相对而言比力稳固。但是，现有的政策大概都不敷以让我们实现这个目标，如果要实现增长目标，政策势必进一步加码。

谈宏观政策：力度可加码，步伐要创新

腾讯财经：您提到政策加码，本年2月份央行降准，客岁也发了1万亿特别的国债。您以为政策加码，另有哪些空间我们可以做的？

颜色：起首，货币该做的事变要做，但是重要靠货币是不可的。当前我们的实际利率偏高，以致比美国还高，由于美国通胀水平较高。而在CPI和PPI均为负值的情况下，我们的实际利率更显偏高。

其次，思量到当前物价情况，我们盼望推动物价暖和上涨，这要求货币政策进一步发力。然而，稳增长不能仅仅依赖货币，更多应依赖财务政策。我附和这一观点，并以为中央财务另有进一步加杠杆的空间。比方，现有的1万亿特别国债，如果本年我们再次发行雷同国债，仍有进一步利用和扩大的空间。

我想夸大的更紧张的一点，是财务政策投的方向很值得去研究。我们每一次说政策加码，第一个反应就是降准降息，财务政策发力，我以为这只是传统的，它的边际效应真的越来越低。

我们现在应该好好想一想，有没有更加有创新意义的，可以大概边际效应更加显着的政策。我以为现在各人似乎很少讨论这方面的标题。我们现在大概须要突破原来的窠臼。

好比说，长期以来，说到财务政策就说要进一步的构筑底子办法，但是现在我们的财务政策能不能更多的用在人身上？举个例子，我们怎么样通过财务政策支持科技创新？如果财务政策去投一个实验室，500万也好、1000万也好，都可以，但是如果说财务政策给我们的研究生发补贴，就不可以。由于直接发补贴无法形成对等的资产。如果投资建实验室，它可以形成资产，但是每个月多给研究生发1000块钱补贴现在是不可的。

再好比，我们每天都担心老龄化、生养率降落等标题，那我们能不能给二孩、三孩的家庭每个月发补贴呢？能不能办理幼儿托育的标题呢？这些方面的步伐又可以办理就业，又可以繁荣消耗。但是现有的政策就是不可。以是，我们现在应该想一想怎么样发挥这些政策更大的边际的作用，雷同的这些事变另有很多很多。

另有争论说到底是用财务政策还是用货币政策，其着实中国的情况这种争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由于中国的财务和货币原来就是精密接洽在一起的，财务发力，货币就要共同。我们发1万亿特别国债，央行肯定要放活动性去共同的。央行不能买国债，但是商业银行买国债，然后用国债抵押给央行拿到活动性，本质上有什么区别呢？

谈房地产：“挤牙膏”式政策效果有限，发起推出量化宽松政策

腾讯财经：叨教您对2024年的房地产行业有哪些预判？

颜色：我以为房地产现在面临的情况，依然非常严肃，根本的风险并没有得到缓解。

从数据表现来看，第一点是，本年1月份跟以往1月份商品房贩卖来比，表现是比力差的，固然二手房贩卖还不错，但是新居的贩卖实在表现好坏常差的。第二点，团体上房价并没有企稳，还处在下跌的趋势当中。第三点是房地产企业，很多房地产企业面临的活动性风险依然很大。迩来我听说银行对支持房地产企业有一些新的步伐，这些步伐能不能真正的收效另有待观察。

再从储备的政策看，好比说对于各种限购的放松，以及对于首付比例和存量房贷利率的放松，很多政策都是滞后式的、“挤牙膏式”的宽松，政策的效果比力有限。由于如果政策是挤一挤就出一点，那住民的预期就是未来政策会更宽松。以如许的方式推出宽松政策，只会助长那些有购买意愿的家庭的观望感情，达不到安稳市场的作用。

再从中长期来说，第一，住民资产负债表受损，对于房价上涨的预期已经突破了。第二，我们面临老龄化的趋势，房地产的需求大概也在变弱。团体上，房地产大概另有很大的调解的空间。除非有非常积极的信号大概很庞大的政策的变革，否则的话我以为房地产还是处在一个下行的趋势当中。

腾讯财经：本年以来，各地鼎力大肆建立保障房，您以为保障房会对商品房市场带来哪些影响？

颜色：保障房在三大工程中现在是列第一位的，显然是有它的紧张的意义的。

但是建保障房有三个标题，第一个标题是它只恰当在一线和强二线都会推出。在三、四线以下的都会原来房价就几千块钱一平米，在现有的情况下，如果说年轻人完婚，双方父母支持一下，房价还是能负担的，这种都会没有空间做保障房。

第二个标题是，现有的财税体制下，如果地方政府还把地皮出让金作为很紧张的一个收入泉源，纵然是一线和强二线都会，政府推动保障房的意愿都不会特别强。好比说，很好的地段为什么要给保障房呢，为什么不能卖出去做商品房呢？

第三个标题，各地大肆发力建保障房资金从那边来？地方政府现在另有多少资金去建保障房呢？如果真正要推进，大概还是须要央行给国开行活动性，由国开行去做。

腾讯财经：您以为房地产标题标应对方案是什么呢？

颜色：短期应对方案，我以为须要央行举行中国版的QE，即中国版的量化宽松。

我们看到房地产企业出现风险大概连带中小型金融机构出现风险。如果房贷不降落，已往几年加杠杆用房贷买房的住民，他们大概还贷存在压力，我们看到现在法拍房数目是在增长的。不管是支持保障房，还是支持在住民端的购房，都须要央行活动性的支持。

长期的应对方案，我们要去想想所谓的新发展模式。这个我想中央政策说的也很明白了。我们现在更多的是夸大短期应对硬着陆风险的方案是什么。我想归根结底，还得看到真金白银去化解这种活动性风险。

从汗青看当下举世变局，乐观对待像90年代初

腾讯财经：您长期研究经济史，从长期角度或汗青纵深角度，您怎样对待当下的举世经济的变局？对中国经济会有哪些影响？

颜色：国际因素和国内的因素对我们的影响是很不一样的。从国际层面来看，如果灰心一点，我以为当前的变局与“一战”竣事之后到“二战”开始之前的时间段颇为相似。在这段时期，举世化正在瓦解，各国纷纷采取以邻为壑的政策。其时，各国之间存在很多汗青的恩怨须要办理，导致抵牾充实袒露并徐徐激化。在某种水平上，我以为当前的去举世化趋势和地缘政治辩说频发，与这段时期的情况有着相似之处。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当前的情况与90年代初具有很大的相似性。90年代初，天下履历了一个庞大的变革，即暗斗的竣事。暗斗竣事后，举世化得到了新的发展，中美两国在产业链上睁开了深度的互助。

因此，如果我们以乐观的态度对待当前的情况，它大概雷同于90年代初暗斗尚未竣事的那段时间。在那段时间里，人们大概感到困扰和不安，但如果未来发生庞大变革，从地缘政治的角度来看，这大概会迎来一个非常光辉的时期。别的，90年代初的时间正在孕育新的技能革命，这个是两次大战期间所不具备的。1991年以后，先是发生了PC革命，反面又发生了互联网革命，这两个革命极大进步了人类总体的生产力。这种革命是所谓的通用型技能革命，不是某一个行业，不是某一个产业的革命，而是影响到团体人类社会服从的大的革命。

现在我们也在孕育，大概是已经发生了庞大的技能革命，但是它的效果远远没有显现出来。第一是人工智能革命，第二是能源革命。我想人工智能革命大概未来会在产业端进一步深化。能源革命，可控核聚变、室温超导，这些大概会比我们想象得要更快地付诸于实际。以是从乐观的角度来说现在可以以为是1991年。

从国内因向来看，我以为我们当前面临的是一个亘古未有的情况，与以往任何时间都差异。这是由于中国经济的发展已经到达了一个亘古未有的阶段，旧的增长模式已经难以为继，我们正在探索新的增长模式。怎样从以要素投入为主导的旧的增长模式过渡到以进步服从、创新驱动的经济增长？在中国，这是一个全新的阶段，因此汗青上可供鉴戒的履历相对较少。

腾讯财经：中国经济正在履历着资源天禀的变革、比力上风的变革以及经济布局的变革。未来经济可以大概保持肯定速率增长的潜力大概是机遇，体现在哪些地方？

颜色：我以为比力确定的让我们乐观的因素还是技能革命。人工智能和能源革命，这两大革命已经在风起云涌地孕育和发生。我以为非常确定的一件事变是，人类社会每过十几年就大概会有一次通用型的技能革命，这种技能会影响到每个行业，以致会影响到每个人的生存方式。

这里头我想增补一点，对于中国未来经济增长和社会进步，技能革命的作用也是确定的。从人工智能的角度来看，当前的趋势已经非常显着。在人工智能范畴，只有中国和美国可以大概做得很好，此中美国是开创者，而中国紧随厥后，并在不停积极追赶。然而，除了中国和美国，其他国家在人工智能范畴的全面竞争似乎并不显着。这重要是由于中国拥有以下几个上风。

第一，人才红利，大概是工程师红利。只管我国的生齿数目正在镌汰，生齿红利大概正在消散，但人才红利或工程师红利已经到来。每年有1000万的大弟子结业，这些受过大学教导的年轻人具有强大的创新本领，同时也是新技能的消耗者。因此，我以为他们在人工智能革掷中将为中国追赶并领先其他国家发挥决定性作用。

第二，我们在技能革命范畴已经奠定了坚固的底子。比方，人工智能革命须要大数据，我们在大数据的产业政策、数据积累等方面都有肯定的上风。这好坏常确定的，也将在中国未来的经济转型中扮演紧张脚色。在能源革命方面，我们也积累了很多上风，尤其是在可控核聚变和室温超导方面，我们的职位雷同于在人工智能上的职位。因此，如果我们可以大概把握这两大技能革命的趋势，中国中长期内突破中等收入陷阱的大概性将会大大增长。

固然，未来的事变并不确定，天下上真正乐成转型、突破中等收入陷阱的大规模经济体是屈指可数的。我以为，思量到中国的团体生齿布局，我们利用技能革命带来的正向作用，大概只有未来二十年的窗口期。因此，我们有大概利用这个窗口期突破中等收入陷阱。

谈技能创新：掩护企业家创新积极性

腾讯财经：经济增速放缓，部分企业存在资产负债表受损等压力，这些因素会影响企业创新吗？从汗青上看，经济危急通常又能孕育技能革命。您以为当前情况下怎样推动创新？

颜色：我想举美国的例子，在上世纪60到80年代，举世竞争压力很大，美国面临巨大挑衅，它的表现一度不佳的，但是美国表现出很强的自我调解和修正本领。好比在上世纪80年代，美国采取了非常准确的宏观政策，资助企业重新抖擞活力。

如果我们复兴一个更加根本的标题，为什么近几十年重要的技能创新都是来自于美国？我们也可以问一个标题，埃隆·马斯克如许的人实在并不是美国人，为什么他能在美国取得乐成？美国的制度对企业产业权和知识产权的掩护，对于发挥企业家的活力，好坏常美满的。固然它另有很多一系列的政策，好比以直接金融为主体的金融体系，对于做了准确决定的企业给予非常大的、直接的夸奖。我以为，美国根本的特点是它的长期战略并不是由国家来做的，而是由企业来做的。

我常常举一个例子，美国现在最长期的战略是什么？登岸火星。登岸火星这个操持是谁在做的？是埃隆·马斯克。固然我们现在有一些声音讲美国也在采取雷同中国的产业政策。我也不是说产业政策不须要，由于后发国家想要在科技上有所发展，国家的干预和支持是必不可少的。但是，对我们来说，更加有用的一点，大概是掩护企业家的积极性，尤其是企业家创新的积极性。

埃隆·马斯克想要殖民火星，大部分人大概会以为这是一个疯狂的操持。但是他是拿自己的钱去做这个疯狂的实验，他如果亏了，须要自己负担责任。企业家拿自己的钱去做一些长期投资，对自己的钱负责。每个人的观点都不一样，我们以为殖民火星是疯狂的，埃隆·马斯克以为很有实现的大概性。以是我想，差异的企业家都在做出自己以为最理性的决定，而且用自己的产业为这种决定投资、背书。以是“鸡蛋没有放在一个篮子”里头，美国政府要做的事变就是从宏观政策上创造一个非常好的情况，从金融市场上给予做了准确选择的企业家以超额的回报。

我想举别的一个例子是英伟达。英伟达并不是规划出来的。如果按照产业政策，英伟达的显卡最初是游戏显卡，按照我们的产业政策大概并不是重点支持的方向，以致会受到更多的羁系。由于差异的企业家在做差异的创新，总有企业家有大概做出很好的创新出来，那他就得到超额的回报了。以是，我们须要好好思索怎么样创建一个更有利于企业家创新的情况，这有助于我们可以大概促进中国科技的创新，从而促进中国中长期的经济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