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中式可怕”最可怕

“中式可怕”依然盛行着。

近期热播剧《苍兰诀》中，一场红烛灯影、漫天大雪中举行的婚谦逊浩繁观众直呼阴森可骇，被以为掺杂了浓重的中式可怕美学元素，有关这段情节的讨论里，不乏“还是中式可怕最可怕”的感叹。

而在比年将“中式可怕”概念带出圈的游戏范畴，整个炎天里也有好反复引发玩家关注的动向。“纸嫁衣”系列新作《纸嫁衣4红丝缠》在中元节当天上线，灵敏登顶iOS免费游戏榜榜首，一周之内下载量突破100万。此前该IP与某档密室解谜综艺的抄袭争议，也进入了微博热搜。

别的，另有取材自鲁迅小说的《人窟日志》公开实机演示；因《烟火》而备受关注的同制作人新作《三伏》公布开发进度过半；围绕山城暖锅睁开故事的《阴阳锅》上线……假如在TapTap上搜刮“中式可怕”，会发现另有十几款同题材的游戏等待上线或开放预约。

不知不觉间，“中式可怕”从一种比力小众的风格概括、一种偶然出如今宣发语境里的非专有词汇，渐渐被大众所知晓，而且开始体系化。

毒眸（id：DomoreDumou）发现，一方面，“中式可怕”的这几年在本质上是“翻红”，只是重要载体从小说、影戏迁移到了游戏，概念的打造有外力因素，这意味着它依然有灵敏降温的隐忧；另一方面，它又简直有潜力像赛博朋克、克苏鲁等成熟题材一样，在“总结式造概念”中，成为有着内涵生命力的盛行文化聚集。

我们在“中式可怕”里畏惧什么

这一轮“中式可怕热”的出发点，可以追溯到2018年。

游戏《灵魂筹码》以民国为配景，计划了土楼、戏院等舆图，可利用脚色包罗僵尸、鬼新娘等，不外游戏模式接纳的是当时较火的“非对称对抗”。竞技游戏里的“可怕”只能停顿在视觉层面，《灵魂筹码》在宣传时也只用到“东方风格”、“中国风”等形貌。

受限匹配机制、外挂等题目，这款游戏没成为像《第五品行》一样的“爆款”。仅仅半年后，某台湾制作组发售的一款可怕游戏让很多玩家惊艳不已，但由于制作组的题目没有得到恒久传播。

2019年的《纸人》和《探灵：夜嫁》让这个品类开始出现盛行势头，游戏质量在环球范围内都受到承认。

《生化危急：维罗妮卡》的制作人牧由尚就曾给《纸人》制作组发过一份6000余字的试玩点评，此中专门写到“中华可怕要素带来了非常奇怪的感觉”——作为可怕解谜类游戏的翘楚，“生化危急”系列出自日本公司Capcom，但无疑，它具备着光显的“西式可怕”元素。

2020年的《港诡实录》被多位电竞主播试玩，观众也乐于围观主播被惊吓的浮夸反应，以至游戏主角“佳慧”被《好汉同盟》的粉丝们戏称为“杀穿了整个LPL的女人”，这让“中式可怕”完成了一次基于直播平台和交际媒体的“出圈”。

2021年则成了中式可怕游戏的劳绩之年，两款《纸嫁衣》的TapTap评分分别到达9.2和9.6，《烟火》的Steam好评率高达98％，其流程通关视频在B站上最高能有400万以上播放量。

关于“可怕”的魅力，被引用最多的叙述恐怕是洛夫克拉夫特那句“人类最古老最猛烈的情绪就是恐惊”，“古老”不必多提，“猛烈”在肯定程度上来自感情的转化，就像坐过山车会比单纯的坠落或上升更加刺激。英国作家蒙塔古·罗兹·詹姆斯就谈到过一种情绪悖论：一方面人们会对可怕作品中的事物感到恶心不适，另一方面不适感又会因难以表明的缘故因由转化成愉悦。

不外，传统研究更多是在西方语境下睁开的。被中式可怕吓到过的受浩繁半会发现，中式可怕没有断肢、血浆之类的强视觉打击元素，也没有什么恶心的变异怪物，欣赏此类文艺作品通常不会产生太大的感情升沉，却始终会被一种诡异感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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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网友都实行总结过“中式”与“日式”、“美式”、“泰式”等其他可怕文化之间的区别，也诞生了很多形象的例子。

好比有人曾提及，同样是“深夜里的衣柜”，一只有獠牙的恶鬼趴在柜顶，突然冲下来把你开膛剖肚，就是“美式可怕”；柜子看起来没有异样，睡着后它会悄悄打开，房间传出尖叫，再过一会儿只剩缭乱被褥和地上血迹，这是“日式可怕”；关灯后柜子怎么看怎么不短冖，以致像有人立在那边，但一开灯就齐备正常，就是“中式可怕”。

常被用来分析“中式可怕”

诡异感，肯定是在与正常环境对比之下才会产生，在正常的氛围中行异样之事，就会让人以为心田发毛。影戏《僵尸》中，一位婆婆不肯承认老伴已经死去，还每天和对他对话问“饭菜合不合胃口”、“别抽那么多烟了”，就是典范的中式可怕。《纸嫁衣》围绕“冥婚”叙事，而冥婚的仪式步调和阳世喜庆的婚礼是一样的，假如用对待一场正常婚礼的眼光去看，摆设、氛围上的细节差异就成了恐惊泉源。

“和死人语言”、“为死人办婚礼”都源自中国文化里“避忌谈死”的习俗，这是中式可怕青睐体现的生理状态之一，进而，中式可怕的焦点，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民俗可怕”。它与其他可怕文化一项明显的区别也在于此，西欧和日本现实上有当代和民俗两种可怕体现情势，当代类的有“连环杀人魔”、“都市怪谈”等，但中式只特指一种。

那些具有代表性的视觉元素如纸人、冥币、棺材、菩萨像、红灯笼、绣花鞋等等，物件本身带中性色彩，并非为了吓人而被发明，之以是在文艺作品里常常显得可怕，也是由于它们会与封建社会的习俗、礼教、规则接洽在一起。

违和的诡异感是表层、短暂的，“中式可怕”更让人畏惧的体验，则是克制感和克制感。

很多作品都须要把故事舞台放到阔别当代文明的封闭空间，像是《纸人》里的清末古宅，《烟火》里的山村小镇，都市配景的《港诡实录》也把游戏开篇放到了九龙城寨……在这些地方，迷信、巫术等重要线索才得以睁开，故事主题每每也是在封建规则克制下关于人的悲剧。

也有观点以为，中式可怕也可以看成一种“规则可怕”。连续几千年的宗族家长制，或民俗文化中存在诸多讲求的迷信部门，都是极其强盛的规则体系，个体在这些规则眼前根本处于无力对抗的状态。

小到《纸人》里的“上香只能按次序插三根”，大到《烟火》中妻子被作为丈夫灵魂附身的容器......某种程度上，人必须在不科学、不公道的规则之下扭曲自我，是中式可怕的叙事精华，也是此类作品让受众不寒而栗的根源。

岂论单一的宗族强权还是团体偶然识形成的风俗，规则都是由人订定的，“最可怕的是民气”也是对中式可怕的恰切概括。

类比其他题材如赛博朋克，“高科技低生存”是其灵魂地点，用牌匾、纸人等构造的视觉违和大抵相当于在作品里堆满霓虹光污染。与民俗文化的关联、报告人的克制大概才气让中式可怕不止郁勃一时。

中式可怕“热”，能连续多久

人们很容易以为“中式可怕”是近几年鼓起的“盛行文化”之一，但新造出的概念并非蜃楼海市，它仍基于已有的认知根本。广义上的“中式可怕”，有着相当久长的汗青，而相应作品在差别时期则有着差别的内涵与体现。

在我国古代，可怕故事一样平常有鬼神到场。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志怪小说”非常繁荣，六朝生存下来的小说有30余种，《列异传》中“涉及神仙灵迹、鬼魅精怪等内容，尤以写鬼者为多”。清代的《聊斋志异》是古代小说的顶峰之作，其主旨概括起来有针砭时弊、讽刺科举、反包办婚姻等。

《聊斋志异》役鬼

如今这些古代作品固然不时仍会被改编，但由于种种缘故因由已经褪去了可怕底色，通常会被视为奇幻玄幻作品供受众斲丧。

当代以来，一个比力显着的高峰是上世纪80年代香港麋集拍摄的僵尸范例片，这是一代本地观众对“可怕内容”的发蒙。

1980年洪家班制作的《鬼打鬼》，以567.5万港币的结果位列当年香港影戏票房榜第三。1985年，同一套班底不屈不挠，林正英主演的《僵尸老师》一炮而红，票房到达2009.2万港币，该片编剧黄鹰在《中国第一具僵尸》一书中写道：“由于《僵尸老师》的乐成，港台部门制作人于是一窝蜂抢拍，有一记录，十七部僵尸影戏同时赶拍……”

《僵尸老师》

这种扎堆征象很快让观众审美疲劳，林正英在1989年把西方吸血鬼融入了作品中，初次独立执导影戏《一眉道人》，让茅山术和西方怪物对决，上映后再次取得了千万港币票房。由此也能看出，香港僵尸片着实不太受文化意义上的“中式”限定，更增夸大娱乐性。

究竟上，香港僵尸片的繁荣本身，也简直是中西融合的结果，早在30年代，香港就有受同期好莱坞怪兽影戏影响的鬼怪片出现。另一项与厥后差别的特性是，观众能从羽士、职业捉鬼人身上获取一种安全感，观影视角和感情也会跟随此类脚色，而“可怕”只是“正邪双方”大战前的铺垫而已。不但云云，同期的香港还诞生了以“开心鬼”系列、周星驰《回魂夜》为代表的笑剧影戏，让“可怕”走向了另一个极度。

《回魂夜》

2005年左右，本地有过一波可怕小说高潮，走实体出书门路的有《脸》《荒村公寓》《地狱的第19层》等脱销书，《胆小鬼》《悬疑志》等期刊也纷纷面市，网络端则有天际“莲蓬鬼话”、出发点、红袖添香等平台举行连载。这一时期的作品题材很多元，以当代都市为配景和以古老传说为配景的创作都很常见。

上一轮称得上“中式可怕热”的是国产可怕片的井喷，在2014-2017年间，本地影戏票房进入高速增恒久，内容供应一时跟不上观众的需求，“国产可怕片”成为院线常客，一些重要制作公司如东阳四月天每年制片6-8部。

很多国产可怕片里，也都会用到古宅、灯笼、纸人等中式可怕元素，但最佳环境掖掖仪“叫座不喝采”，好比《都城81号》票房到达4.12亿，豆瓣评分4.8，续作《都城81号2》继承下滑到3.7。

根本和“烂片”印象绑定的环境下，国产可怕片比年产量锐减。2016年整年共上映69部，2018年下滑到22部，本年已上映的只有10部。固然，它们不是消散了，而是更多与长视频平台绑定，成为网络影戏增长的告急一员，比力有代表性的有2021年的《兴安岭猎人传说》。

相比差别时期的“先辈”们，游戏成为了“接棒”中式可怕的告急载体，有两点上风不容忽视。

其一是游戏前言的互动属性很恰当可怕题材，即便是低级本事Jump Scare，由于须要玩家投入操控，没有“闭眼”或“跳读”选项，其惊吓结果也要强于视频和笔墨载体。很多游戏还会提供探索空间，玩家可以在单个场景中停顿很长时间，假如要铺垫诡异氛围，游戏也会有事半功倍的结果。

其二是代表作品的剧情质量更被受众承认。这点在和香港僵尸片和本地可怕片的对比中比力显着，着实也正是一批游戏能“火”的条件条件。现在脱颖而出的大多都是独立游戏，贸易和娱乐属性相对较弱，制作组可以更专注于自我表达。

更告急的是，正是由于《纸人》《烟火》《纸嫁衣》这批游戏的表达偏重比力会合，才让“中式可怕”成为了一个被发明和总结出来的专有概念，它的美学体现被大抵固定，并衍生出了肯定文化内涵。拿这个新概念去套已往的创作，既会发现一些也契合其特质的精彩作品，也会发现某些时期批量产出的作品要么不敷“中式”，要么不敷“可怕”。

如前文所述，作为文化聚集的“中式可怕”可以自带生命力，它的外延也有大概在传播过程中被继承放大，好比一些网络社区内就常见将一样平常生存或社会热门变乱称为“中式可怕”的征象。不外，作为斲丧产物的中式可怕游戏究竟得遵照贸易逻辑，已往在香港僵尸片和本地可怕片上发生过的阑珊迹象也有大概再次上演。

对于单人制作人来说，面对的市场压力相对较小，这份自由也让他们不须要专注在中式可怕上。《烟火》制作人月光蟑螂的上一部作品《黑森町绮谭》带着日式理想风格，新作《三伏》也以悬疑为主基调，他曾告诉毒眸：“工作室的重点着实不是做可怕游戏，寻求的是讲好一个故事。”

《三伏》

对公司化运营的团队而言，靠剧情吸引人群就成了一把显着的双刃剑。视觉元素相对容易复制，而好故事险些不能复制。这是当下中式可怕以游戏为载体传播的一种隐忧。

以《纸嫁衣》系列为例，《纸嫁衣4》依然在TapTap上取得了9.1的高分，热门品评里偏负面的评价却根本都和剧情、人物有关。开发方心动互娱现在只有这一个IP，靠游戏内广告红利，约莫每半年就出一部续作。游戏口碑太过依靠故事质量，不是一种富足保险的贸易模式。

与此同时，现在中式可怕游戏的主流玩法还很单一，几款代表作都是没有上手门槛的解谜游戏，靠笔墨和动态画面来推进流程，这本身就是一种叙事性强、游戏性弱的情势。从品类团体来看，玩法同质化显然倒霉于题材被进一步发掘。

运用民俗元向来“装点”游戏，也不是毫无门槛，TapTap的一篇推文就提到，“市面上出现了一些纸嫁衣like的游戏，这些游戏的热度远低于纸嫁衣，以致说险些没有热度。”《纸嫁衣》的制作人将缘故因由归为民俗元素须要和游戏功能相团结，单纯堆砌没有效果，“以至于我们本身的可怕游戏无法工业化量产”。

换言之，跟风产物再多，假如没有一批水准在均匀线以上的作品，也谈不上品类繁荣。相反，大概还会斲丧受众对题材的爱好，走上国产可怕片的老路。

固然，只要精力内核得以建立，与国人基因相连的“中式可怕”还能继承进化。下一次被它触动，大概还是游戏，也大概是其他任何载体。